伊芙琳推着西里尔的轮椅走过石子路,轮子微微颠簸着,颠掉了西里尔额头渗出的冷汗。
这情况,对西里尔来说无疑比之前被地痞们围困还要糟糕!
“是来发善心的呢?还是……”
伊芙琳熟练的绕过一处小水坑,在一座桥边停住了脚步:“来跟踪我,打算杀掉我的?”
西里尔冷汗直冒,这座桥并非是为了跨过某条河流而修建,在这个一切建筑都杂乱无章的底城区中,并没有河流。
这座桥,是为了跨越建筑与建筑而制造的,桥下,便是会引发恐高症的高空,西里尔甚至能看到桥下那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人影。
轮椅的轮子将一枚小石子从桥边挤了下去,过了好几秒才听到石子落地的声音。
伊芙琳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倾斜轮椅将他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虽然他死不了,但粉身碎骨的疼痛是实打实会留在他身上的。
“我……”
西里尔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一个没坐稳滑下去。
“哈哈哈哈……”
可是,身后的伊芙琳却忽然笑出了声:“逗逗你呀,想杀我?就凭你个胆小鬼?别逗我笑了。”
随后,她便推着西里尔调转了方向。
“帮你解围也不过是因为你是我的业绩,要是暴露了会被人抢走的。”
伊芙琳哼着西里尔没听过的歌:“而且,我说了借你点钱花花,没骗你。”
噗叽扑棱着翅膀绕着两人盘旋一周,最终落在了西里尔轮椅靠背上。
“快谢谢我!”
噗叽刚落下,就对着西里尔大放厥词:“要不是我飞在空中看到你了,你早就被那帮家伙揍了!瞅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说不定还会……”
它话没说完就被伊芙琳屈指敲了个爆栗。
“没大没小的,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哦……”
噗叽顿时就蔫儿了。
“谢谢……”
反倒是西里尔,磕磕巴巴的说出了一句谢谢,他还从兜里摸出那颗之前糖果店大妈给他的糖果,拆开了裹在外面的糖纸递到噗叽面前。
噗叽顿时喜笑颜开的叼起了糖果,西里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颗鸟头上看出“喜笑颜开”这个表情的。
不过,这只鸟不仅声音稚嫩,性格也似乎跟个小孩子一样。
“到了。”
伊芙琳忽然开口,西里尔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处店门前。
门口歪斜的招牌上挂着“莱昂纳多枪械工坊”几个大字,只是那原本洁白的字迹却已经被硝烟熏的焦黑。
玻璃窗上全是烟熏火燎和灰尘油污的痕迹,看不清店里的情况。
不等西里尔看清店面的全貌,伊芙琳便推着西里尔推开了店门。
“叮当!”
挂在木门上的门铃被叮当敲响,刺鼻的火药味瞬间钻进西里尔的鼻腔,让他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莱昂娜!”
伊芙琳随手将西里尔安置在了柜台前,便开口朝着店里面喊道。
噗叽也煽动翅膀,十分熟练的飞到了挂在房梁上的栖木,那根小巧的栖木上甚至还带有一个放满了鸟食的小碗。
这间店面,说是枪械工坊,但从结构上来看,倒像是一间酒吧,有吧台有卡座,甚至那摆满了各种枪械和零件的柜子,看着也像是原本用来放酒的酒柜。
“来啦!”
柜子旁通往店铺深处的门帘里传来一道开朗的女声,光是听这声音就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大概会是个性格如火一般开朗的女子。
伊芙琳熟稔的绕过吧台,趁着声音的主人还未走出来,便伸手打开柜子暗格,从里面摸出了一瓶酒。
“还真是藏了瓶好酒啊……你喝吗?”
伊芙琳一边拧开酒瓶盖,一边又熟练的摸出两只杯子,朝着西里尔问道。
“算了,你不喝。”
西里尔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自顾自的帮西里尔拒绝了。
“哇!”
伊芙琳刚倒满一杯酒,帘子那头便钻出来一个金发御姐。
她满头蓬松的金发随意披在肩上,简直就像狮子的鬃毛,贴身裹胸下是骄傲暴露在外的纤细腰身,皮肤色泽与整间充满油污的店面格格不入,一块散发着铜黄光泽的护目镜遮住了她的眼眸。
“你又偷我酒!”
金发御姐一边大呼小叫着一边将护目镜推到了额头上。
“朋友之间的事情,怎么叫偷呢?”
伊芙琳倒满了另一只杯子,顺着吧台推了过来:“来,请你的。”
“明明是我的!你这修女怎么这么不要脸的!”
金发御姐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抓住了滑过来的杯子。
她便是这家枪械工坊的主人,莱昂娜。
“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少爷是?”
莱昂娜拿着杯子,看到了一旁坐着轮椅的西里尔,立马开始对伊芙琳使眼色。
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有外人在这儿,你收敛着点!
“他叫西里尔,是我的业绩,不用对他遮遮掩掩的。”
伊芙琳满不在乎一屁股坐在高脚椅上说道:“说正事儿,帮我修一下枪。”
她说着,便从大腿枪套中摸出了那把枪管损坏的闭嘴,丢在吧台上。
“哇,这么惨?”
莱昂娜便也没有过多在意西里尔,转而将视线投向了那柄枪管被损毁的触目惊心的闭嘴上:“能把德拉姆合金铸成的枪管损坏成这样,你遇到什么硬茬子了?”
“我自己打坏的。”
伊芙琳喝了一口酒:“用另一把闭嘴,看看能不能修。”
德拉姆合金,也叫地狱合金,是深层矿脉中的金属元素在堪比地狱般的高温熔岩下融化合成的一种特殊合金,具有相当高的材料强度。
也难怪莱昂娜会对被毁坏成这样的枪管发出惊呼,毕竟在她的认知里,除了闭嘴本身,就只有那种即便是教会也相当难以处理的恶魔拥有这种破坏力了。
“我仔细看看。”
莱昂娜说罢,连酒都没心思喝,就心疼的捧着这把被损坏的闭嘴钻进了帘子后,那里才是这个枪械工坊的核心区域,她真正铸造枪械的地方。
平时禁止其他人入内,就连伊芙琳也不让进。
“很好奇这里?”
伊芙琳又喝了一口酒,看着东张西望的西里尔漏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有点……”
西里尔挠了挠脸。
“这家店,叫莱昂纳多枪械工坊,可是店主人却叫莱昂娜。”
伊芙琳翘起了二郎腿,从修女服开叉中露出了她那双交叠的洁白大腿。
也许是酒精作用,几个月过去依旧没有习惯女性身份的她,平时总是很注意行为举止,不多漏出一寸皮肤的她,在这个时候却毫无意识的给西里尔送了一波福利。
“莱昂纳多是她父亲的名号,以前在上城区专门给贵族老爷们定制枪械。”
伊芙琳说道:“那些老贵族们总是喜欢在杀人凶器上雕出不知所谓的花儿来,她也继承了这个风格,非要在我的枪上雕出蓝玫瑰的图案,说什么跟我的眼睛很配。”
“可惜,她父亲死后,亲戚抢占了原本属于她的工坊……”
伊芙琳说着,将已经喝空了酒液的阔口杯嗑在吧台上,手指下意识的顺着杯口滑圈儿:“她也只能带着继承来的店名跑到百眼宫殿,靠着给黑帮卖枪勉强生活。”
“别看她店里邋遢成这样,她的手艺可是整个因格雷城最好的。”
伊芙琳继续说道:“毕竟,比起那帮贪婪的亲戚,她才是真正继承了莱昂纳多手艺的人。”
“说什么呢你!”
莱昂娜气呼呼的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修不了!敢把我的作品毁坏成这样!以后也不给你做枪了!”
“哎呦别生气嘛!通融通融?”
伊芙琳又一脸讨好的神色凑了上去。
“真修不了!”
莱昂娜解开护目镜,“啪”的拍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德拉姆合金现在有多贵?”
“尼安霍格工业最近要开个新工厂,一直在大肆收购德拉姆合金,搞得市场价都涨成天文数字了!”
莱昂娜气呼呼的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后又说道:“就算看在姐妹情分上不收你手工费,光是材料费也要这个数!”
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
伊芙琳眨眨眼,觉得自己报价有点低,又开口道:“两千?”
“二十万!”
“你把我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啊!”
伊芙琳想砸桌子,又怕砸坏了要赔只能作罢:“哎呦那老头儿怎么这么坏啊!”
二十万,都能买下一座大房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别说把伊芙琳卖了,就单单她的姓氏,尼安霍格四个大字往外一放,她就能攫取到天文数字般的钱财。
但问题是,她才不会跟别人说自己是尼安霍格家最近刚刚跑路了的那个长女呢!
只有教会内部的人和西里尔知道她是尼安霍格家的长女,其他人,就连莱昂娜都不知道她其实是理论上整个因格雷城最有钱的二十岁年轻人。
“二十万,能拿出来吗?”
伊芙琳转头看向西里尔:“你是格里安家的少爷,这点钱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
西里尔刚想说我凭什么给你钱,结果看到伊芙琳一脸不怀好意的举起了左手,无名指上那六枚令咒还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马上就闭嘴了。
昨晚那种比被伊芙琳爆头十次加起来还要疼的痛感,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我家的钱都是塞拉在管着……”
西里尔缩了缩脖子,说道:“跟她要也可以,但要是她问起来了……”
伊芙琳只能悻悻的放下左手。
要是被塞拉那个女仆长问起来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光是从昨晚她与那个女仆长的言语交锋就能看出来,那女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恐怕她光是从西里尔一反常态的跟她要一笔巨款这件事里,就能推测出很多事情来。
包括她已经知道西里尔的身份,甚至和西里尔缔结了血契这种事。
以她那种忠不可言的性格来说,那女仆长一定会出来捣乱。
虽然修枪也很重要,但是现在是伊芙琳升入唱诗班的关键时刻,她可不会允许这种关头有人跳出来捣乱的。
“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了啊……”
伊芙琳有点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可是去哪里想办法呢?
难不成她要回家,回到尼安霍格府邸去拿钱?
开什么玩笑啊?
忽然,伊芙琳眼睛一亮,早晨从门缝里拿到的那封信闪过脑海。
玛蒂尔!
作为一个经常出入各种区域处理恶魔痕迹的第七厅成员,她应该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那姑娘说不定有什么无本万利而且来钱快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