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喘着粗气停靠在站台,车门打开又合上,载着满满一车睡眼惺忪的人们驶过桥头。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水面倒映着刚刚苏醒的街市,偶尔被早起的渔船橹声搅碎成粼粼金光。
七点的钟声从城西的老钟楼传来,浑厚而悠远。阳光终于越过山脊,温柔地落在这座小城的肩头——不高楼林立,不急躁喧嚣,只是从容地、笃定地,开始了它新的一天。
晨光透过轻纱窗帘,为奢华的主卧套房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与化妆品混合的微妙气息,巨大的智能化妆镜前,坐着一位眉头紧锁的少女——或者说,是拥有少女外表的陆望舒。
他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眼前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手里紧攥着一支造型精致的眉笔,仿佛那不是化妆工具,而是一柄需要精准操控的手术刀。然而下一秒,他却用拿毛笔的架势,试图将深灰色的笔触大面积地往脸颊上涂抹。
“停!”
一声压抑着无奈的呵斥从身旁传来。张知夏,此刻正顶着一头微翘的短发,穿着略显宽大的真丝睡袍,环抱双臂站在一旁。他看着“自己”曾经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蛋正遭受如此“酷刑”,感觉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阿树!”张知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用的是属于少年清朗却因恼怒而压低了的嗓音,此刻的他就是一个严厉的老师“那是眉笔!不是让你拿来当粉底液全脸涂的!”
化妆镜前的“少女”动作一僵,有些讪讪地放下眉笔。陆望舒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这双纤细白皙、却无比陌生的手,又抬眼望向镜子里那张属于张知夏的、此刻却显得颇为滑稽的脸——一边脸颊被胡乱涂上了不协调的深灰色,另一边还残留着没抹匀的粉底液,眉毛被画得一高一低,眼周还带着尝试画眼线失败的黑色痕迹。
“…这些东西太难分辨了。”陆望舒小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看起来都差不多。”
“差不多?!”张知夏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要保持耐心。天知道,当他提出要学习化妆以适应她的身份时,她还觉得这家伙终于有点觉悟了。可现在她只想把那些贵妇级别的化妆品统统锁进保险柜。“粉底是均匀肤色的,遮瑕是遮盖瑕疵的,眉笔是勾勒眉形的!它们的质地、用途、手法完全不一样!这玩意难道不比你数学简单吗?”
陆望舒抿了抿唇,这个属于少女的小动作让他做起来有点生硬,却奇异地缓和了气氛。但面对这些色彩缤纷的瓶瓶罐罐和笔刷,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分析能力似乎全都失效了。而今天的两人似乎身份互换,自己算是成为了那个笨学生。
“那我…该先用哪个?”他犹豫着问,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不确定感。
张知夏看着他笨拙地捏着一包化妆棉无从下手的模样,心头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笑和无奈的情绪。她认命般地走上前。
“先把脸上这些…嗯,‘创作’卸掉。”她拿起一瓶温和的卸妆水倒在化妆棉上,下意识地想亲自上手,却猛地顿住——男人的身体在空中顿住,动作显得有点别扭。
张知夏清晰地意识到彼此身体带来的诡异感,空气安静了一瞬。
“…给你,像这样轻轻擦拭。”张知夏将化妆棉递给他,稍微示范了一下。
陆望舒接过,学着样子小心地擦拭脸颊。冰凉湿润的触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好了。”他低声说,脸上恢复了洁净。
“嗯,”张知夏凑近了些,从一堆刷具中精准地挑出一支扁平的基础粉底刷,“看好了,先用这个,取少量粉底液,在手背匀开,然后……”她放慢动作,仔细讲解着如何顺着肌肤纹理涂抹,如何用美妆蛋拍匀使其更服帖。
陆望舒学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仿佛在聆听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然而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他试图模仿张知夏的动作,但手上的力道依旧控制不好,粉底不是薄了就是厚了,眼角和鼻翼这些细微之处更是照顾不到。
“轻点!那是脸,不是桌子!”
“太多了!你是想用粉底砌墙吗?”
“用点拍的手法,不是擦!”
“遮瑕膏不是这样抹开的,要用指腹的温度轻轻点按!”
张知夏的训斥声依旧时不时响起,但语气已经从最初的恼火逐渐转变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指导。她甚至不得不偶尔抓住“自己”来调整角度和力度。
“画眉毛要顺着毛流方向,一根一根地补,对…手腕放松,别那么僵硬…”
“眼影…唉,算了,今天先放弃眼影和眼线吧,难度系数太高…”
阳光缓缓移动,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刷具轻微的扫动声、美妆蛋的拍打声、少年清朗的指导声、以及少女偶尔因失败而发出的、极轻的懊恼叹息。
这场面极其诡异,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和谐。一个教得头疼却又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一个学得笨拙却展现出了面对难题时一贯的执着。
当最后一步定妆喷雾的细密水珠落在脸上时,陆望舒看着镜子里那张终于变得清爽、自然、甚至比素颜时更显精神的脸庞(尽管眉毛依旧画得有点生硬),竟然微微松了口气。
张知夏也看着镜子,挑剔地审视着:“…勉强及格吧。至少能见人了。”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其实,你学得还算…快了。”
张知夏叹了口气,他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阿树每次监督自己学习时的无语然后又次次的重新振作,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是自己估计气得暴跳如雷吧。
陆望舒转过头,漂亮的眼睛看向她,非常认真地说:“抱歉,之前没意识到这这么难,”陆望舒这么想到,看来自己在女人方面的知识其实跟张知夏在数学的领域大差不差。
张知夏也明白对方为什么道歉,随后又想到平时学习的自己,用属于少年的嗓音嘟囔了一句:“…知道就好。明天继续练习画眼线,你也不用学得太深,几天的时间够了。”
“还有别忘了你之前答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