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利亚斯端坐于临时架起的高台王座上,俯瞰着这一切。她已换上纯黑的丧服,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也愈发冰冷深邃,如同两块永不融化的极地寒冰。她高效地处理着各项重建指令,声音平稳无波,仿佛数日前那场夺走她一切的血色风暴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之内,已是一片被绝对冰封的死寂荒原。母亲最后的温暖,父亲临终的托付,如同被深埋的墓碑,是她强大力量的源泉,也是她永恒痛苦的枷锁。
一日午后,她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漫步至王宫外围的森林边缘——那片曾是她与母亲秘密相见之地的方向。或许,是潜意识里仍想捕捉一丝早已消散的气息。
就在那时,一阵笨拙的挣扎声和野猪愤怒的嚎叫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场景。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粗布猎装的青年,正被一头算不上多雄壮的野猪追得狼狈逃窜。他手中的猎叉胡乱挥舞,脚步踉跄,毫无章法,最后竟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猎叉也脱手飞了出去。
野猪嚎叫着冲向他!
青年吓得闭上了眼,双手胡乱挡在身前。
伊莉雅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一道凝练的圣光箭矢瞬息射出,精准地贯穿了野猪的头颅。野兽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青年等了片刻,没等到预想中的撞击和獠牙,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他先看到地上死去的野猪,又茫然地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衣、气质尊贵冰冷得不像凡人的伊莉雅。
他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又因为惊吓和尴尬而手脚发软,尝试了几次才勉强站起,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多…多谢您!尊贵的小姐!”他笨拙地行礼,眼神纯粹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我…我叫法…是个…见习猎人…让您见笑了…”
伊莉雅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灵魂气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却又异常的…空洞。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彻底洗刷过,只剩下最本能的反应和最简单的情绪。
鬼使神差地,她走近他。没有在意他身上的尘土,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去他额角擦伤处渗出的血珠。
青年(法)浑身一僵,脸颊更红了,眼神像受惊的小鹿,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算计与敬畏的茫然…
伊莉雅的心湖最深处,那被冰封的湖面,似乎极其轻微地…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她想起了母亲温暖的双腿,和那份能让她暂时卸下所有伪装的安宁。
她拉着依旧懵懂的法,走到一旁倒下的树干旁坐下,然后…轻轻地将他的头,揽到了自己并拢的膝上。
法彻底僵住了,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呼吸都几乎停止。他能闻到这位冰冷尊贵的小姐身上传来的、一种清冷又令人安心的淡淡馨香。
“别动。”伊莉雅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模仿自记忆深处母亲的、生涩的温柔。她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梳理着他乱糟糟的棕发。
就在她的指尖抚过他太阳穴的瞬间——
嗡!
伊莉雅那双冰封的湛蓝眼眸深处,圣光之力自主运转,洞察万象的本质能力被瞬间激发!
透过这具笨拙的、空白的躯壳,她“看”到了!看到了那浩瀚如星海、纯净如初雪、潜藏着连她都为之震撼的、无限接近于世界本源的魔法亲和力与灵魂韧性!
这是…何等完美的璞玉!不!这简直是…为承载至高力量而生的…神选容器!
父亲临终的遗言、导师日复一日的洗脑、自身背负的血海深仇与种族使命…在这一刻,与眼前这个懵懂的青年完美地重合了!
冰封的心湖之下,沉寂的火山猛然爆发!但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极度炽热、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与掌控欲!
她找到了!在失去一切之后,命运终于补偿了她一件…最完美、最强大的武器与工具!一件足以实现所有野望、向魔族复仇、并让她绝对掌控的…专属至宝!
伊莉雅猛地低下头,双臂情不自禁地收紧,将依旧茫然无措的法的头更深地拥入自己怀中。她冰凉的嘴唇,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宣告所有权般的强势,深深地印在了法的唇上!
那不是爱意的吻,而是…烙印。
法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暖流从相贴的唇瓣涌入四肢百骸。
伊莉雅抬起头,凝视着法那双彻底失焦、只剩下纯粹震撼与懵懂的眸子,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却冰冷到令人心悸的笑容。她的声音轻柔如梦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你是我…最好的礼物。”
在法的眼中,这无疑是世间最美丽的公主,给予他这个卑微见习猎人的、无法理解的、极致温柔与恩赐。他笨拙地、受宠若惊地、语无伦次地回答:“我…我愿意…跟随您…尊贵的小姐…只要您不嫌弃…”
“当然可以。”伊莉雅笑着,眼底的冰寒被一种狂热的满足感所取代。
此后,伊莉雅将法带回了王宫。
她给予了法所能想象的一切“温暖”与“关怀”:最好的衣食住行,最耐心的魔法启蒙(由她亲自教导),最“无微不至”的陪伴。她像打磨一件稀世珍宝般,精心雕琢着这块璞玉,欣喜地看着他飞速成长,变得强大,成为众人敬仰的“勇者”。
她享受这种绝对的塑造与掌控。法的纯粹、他的依赖、他眼中那份只属于她的、毫无杂质的崇拜与感激…这一切,极大地满足了她冰封内心深处的某种…扭曲的渴求。她仿佛在法的身上,构建了一个只属于她的、绝对忠诚与完美的世界。
她甚至觉得,只要法的灵魂(那份纯粹的意识、那份对她的绝对归属感)还在,那么承载这灵魂的容器,究竟是这具男性的躯体,还是那具魅魔的躯体,都…无所谓。
都是她的所有物罢了。
直到那一天。
“法兰娜”(法灵魂)在她的精心布局下,竟然挣脱了掌控,逃离了王宫。
当消息传来时,伊莉雅正坐在重新修缮完毕的、光辉璀璨的王座之上。
她脸上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
指尖捏着的琉璃酒杯,悄然迸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一股极其恐怖的、几乎要实质化的冰冷怒意以她为中心席卷开来,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
为什么?
她给予的还不够多吗?那份“温柔”,那份“庇护”,那份“独一无二的关注”…难道还不足以让那个灵魂死心塌地地留在她为她打造的华丽笼中吗?
为什么要逃?
怎么敢…逃离她?!
湛蓝的眼眸最深处,风暴在疯狂凝聚,冰封的湖面下,是即将喷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暗岩浆。
她感到了一种…被所有物背叛的、极致的愤怒。
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失控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