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寻常烟火该有的柔和，白光炸开时带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有人在耳边砸了个惊雷。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金鱼缸，玻璃壁上的水珠都震得簌簌往下掉。
抬头望去，夜空只剩炸开的金红碎屑在慢慢坠落，那声吓人的巨响，大抵是烟花离得太近的缘故吧？她晃了晃脑袋，把那点莫名的心悸归为错觉，注意力又落回鱼缸里摆着尾鳍的橘红色小金鱼上。
“夏优子，渴不渴？” 天束源小云的声音像浸了温凉的泉水，从旁边递过来一片刚剥好的橘子糖，“我看见那边有贩卖机，给你带瓶饮料吧？”
夏优子眼睛亮了亮，鱼缸往臂弯里又拢了拢：“好啊！我要橘子汽水 —— 要冰的！”
“知道啦。” 源小云笑着应了声，转身往贩卖机的方向走。夏优子望着她的背影，看见那边排着三四个人，队伍不长，她盯着那抹淡黄色的衣角看了两秒，又低头逗弄起鱼缸里的金鱼，指尖轻点水面，漾开一圈细碎的涟漪。
可下一秒，一阵尖锐的叫喊突然刺破了庙会的热闹。
是从她正前方的人群里传出来的。原本挤着看烟火的人们像被什么东西惊到的鸟群，尖叫着往后退，有人手里的棉花糖掉在地上，粉色的糖丝沾了泥，还有小孩被挤得哭起来，哭声混着叫喊声，乱得让人心里发慌。夏优子攥紧了鱼缸，心跳猛地加快 —— 是有杀人狂魔吗？
她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见有人嘶吼着喊：“快跑啊！是魔族！魔族来捣乱了！”
“魔族？” 夏优子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指尖的冰凉瞬间漫到心口，“我的同族？”
她想问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自己，想问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大的骚乱。可没等她理清思绪，四散的人群已经像潮水般涌过她身边，有人撞了她的胳膊，鱼缸晃了晃，几滴水溅在她的裙摆上。不过几分钟，刚才还挤满人的站台就空了，只剩散落的灯笼和被踩烂的纸灯，在夜风里孤零零地晃着。
这时，她终于看见了那个魔族。
对方漂浮在半空中，紫黑色的肉翅在夜色里不算显眼，却像两片浸了墨的绸缎，轻轻扇动时带起细碎的风。她穿得极少，黑色蕾丝吊带袜裹着纤细的腿，露骨的比基尼让夏优子下意识移开眼，可视线又被对方头顶的尖角勾了回去 —— 那角上缠着黑紫色的魔纹，正幽幽地发着光，手里的法杖一挥，紫芒瞬间铺展开来，地面跟着轻轻震颤，摆摊的木架 “哗啦” 一声翻倒，粉尘被风卷着扑过来，夏优子忍不住眯起眼，再睁开时，瞳孔猛地收缩。
地面上竟冒出了好几株巨大的藤蔓魔物！
那些藤蔓裹着深褐色的硬壳，枝桠上的尖刺闪着冷光，像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狠狠砸向旁边的摊贩营地。帆布被撕成碎片，零食和玩具撒了一地，原本热闹的集市，转眼就成了魔物肆虐的地方。
“哦嚯嚯嚯嚯～” 半空中的魔族传来一阵嘲讽的笑声，声音里满是不屑，“恶心的人类，竟敢在这里举办庙会！看我不把这里撕成碎片！”
夏优子的心沉了下去 —— 是她！今天在车站电视里看到的那个魔族！她当时还以为是给小孩子看的特摄剧预告片，画面里的魔族明明夸张得像特效，可现在，对方就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破坏一切。这个世界居然这么魔幻吗？那…… 魔法少女也是真的了？
“我暗夜蜜拉最讨厌高密集的人群了！” 魔族额头上的魔纹突然亮了几分，荧光顺着纹路蔓延开，是使用魔力的征兆，“看我不把这里砸得稀巴烂！”
她随手一挥法杖，街边的树林里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藤蔓魔物，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对着空无一人的集会疯狂攻击。夏优子听见她小声嘀咕：“谁叫你们放烟花吵我睡觉…… 白天跟魔法少女打了那么久，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人类这群抖M，就是欠收拾！”
“我的同族…… 是有狂躁症吗？” 夏优子看着暗夜蜜拉发疯似的破坏，心里又怕又气。对方的魔力很强，她根本不是对手，现在最重要的是避其锋芒。她没了打招呼的兴致，转身就往贩卖机的方向跑 —— 源小云还在那里，她要跟她一起逃走。
可刚跑两步，她的脚步突然僵住了。
源小云所在的贩卖机背后，一根水桶粗的藤蔓魔物正缓缓抬起枝桠，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眼看就要砸下去！
“源小云！” 夏优子的声音劈了调，手里的金鱼缸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橘红色的小金鱼在水泥地上蹦跶了两下，很快没了动静。她顾不上这些，拼了命地往前冲，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源小云你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不要……” 她在心里疯狂默念，眼睛扫过混乱的现场，大声喊着，“源小云！你在哪？”
“源小云！你回话啊！”
风里全是藤蔓砸东西的巨响，她的声音被吞得几乎听不见。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踉跄着摔倒在地，手掌擦过碎石子，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识低头，视线触及地面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
是自动贩卖机。
那台原本摆得好好的贩卖机翻倒在地上，外壳被砸得变形，滋滋的电子声从里面传出来，像濒死的野兽在喘息。而贩卖机底下，压着的是天束源小云 —— 只有半只手臂露在外面，手腕上还挂着她刚才买章鱼丸子时用的透明塑料袋，另半边脑袋露在边缘，银色的发丝沾了灰尘，原本清透的眼睛紧紧闭着。
“夏优子…… 快逃…… 离开这里……”
源小云的声音传了过来，却不是平时那温凉的嗓音，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捂着，混着机械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夏优子这时才发现，勾住自己脚踝的，是那只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
“…… 不，不要，我不要……” 她的声音里满是哭腔，跪坐在贩卖机旁，双手扣住冰冷的外壳，指甲几乎嵌进变形的铁皮里。她使劲往上抬，手臂青筋暴起，可贩卖机纹丝不动，只有更响的电子杂音传出来。
“快走吧，夏优子…… 我没事的……” 源小云的声音更轻了，电流声越来越重，“我们…… 只是认识不到一天啊……”
“那只魔族…… 正在往这边靠过来…… 你快逃啊……”
这是源小云最后的声音。电子模块彻底损坏，滋滋声停了下来。夏优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铁皮上，又溅到自己的手背上，冰凉的。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会控制不住地流泪，只知道现在必须把源小云救出来。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抬贩卖机，手臂酸得几乎要断掉，可那台机器还是纹丝不动。源小云的劝阻声没了，理智也像被什么东西冲破了封印，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重复一个动作，嘴里喃喃着：“我不要…… 我不要你有事……”
不远处，暗夜蜜拉正扇着翅膀四处晃悠。她本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没撤离的人类，好吓对方一下，可刚靠近这边，就听见了夏优子的哭声。她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魔纹都跟着变了点形状 —— 那人类少女跪坐在贩卖机旁，好像在搬什么东西？难道她的同伴被压在下面了？
糟了！出人命了！魔法少女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暗夜蜜拉心里一慌，赶紧飞过去，用着平常交流的语气：“欸嚯嚯嚯，人类少女哦，我来帮助你吧 —— 事后千万别说是我干的啊！”
可夏优子没理她。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眼泪还在往下掉，手却一刻也没停。而贩卖机底下，源小云的意识还清醒着，她在心里疯狂呐喊：“声音模块完全失灵了…… 不要，真的不要掀开啊！我不想让你看见我丑陋的机械身体！快走啊，夏优子！”
就在这时，源小云露在外面的手突然动了动，轻轻握住了夏优子正用力搬机器的手腕。
夏优子的动作瞬间停了。
脑子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连刚才疯狂的念头都没了踪影。她僵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很凉，指节处还能看见一点金属的光泽，可触感却很轻，像是怕弄疼她。
“挨嚯嚯嚯！少女！” 暗夜蜜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点不耐烦。
夏优子缓缓转头。
暗夜蜜拉漂浮在半空中，原本准备嘲讽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她看见少女的瞳孔 —— 那是纯粹的赤红色，像烧起来的火焰，没有一点温度，只有骇人的冰冷。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滞，连翅膀都忘了扇动。
“下来。”
夏优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是她平时的音色，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妩媚，像裹了层冰的蜜糖，听得人心里发颤。暗夜蜜拉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猛烈的拉力突然从下方传来，她猝不及防地往下摔去，后背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哎呦！” 她疼得龇牙咧嘴，伸手揉着后脑勺，可下一秒，全身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了 —— 手臂、大腿、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挣扎着抬头，才发现捆住自己的不是绳子，而是一根黑色的长尾，尾尖还带着个粉色的桃心，此刻正越收越紧，让她连动一下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