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在南京信息工程大学中苑咖啡店里持续一个小时的辩驳，大概是以苏清玲刚刚的强烈反驳为结束了。
说是说辩驳，其实前半小时和后半小时都只是一个人在激动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已。就像是某些数值膨胀的卡牌游戏一样。
「别人不了解天城你……但我是很明白的。毕，毕竟也做了十年的朋友……也和你合作了十年……」
「反正，天城你一直以来都是写恋爱小说的吧，校园、都市、异世界……单恋、后宫、三角恋……突然说准备写系统文，刚刚听完你的大纲，那种情节我都不会去看的……怎么说呢，太网文了？」
「可是，我内投的那个编辑给我的回复就是让我去看看排行榜上的小说，我看最火的就是系统文，而且情节我也照着来的……」
「那不是抄袭吗？！而且，那种话是什么“模板拒”吧，我也不是很懂网络小说……反正看网友的意见，就是说编辑连你投过去的内容看都没看一眼」
被自己的发小的话又一次地打击，齐天城的内心更是消沉。
「天城……你都写了十年了吧，虽然这几年才投稿到网上，可别说是钱了，连点击都只有固定的那一个吧」
「那大概是人机吧……平台吊着我……」
「是不是都无所谓吧！……抱歉，有点激动了……就是说，你也该明白了吧。写东西这种东西不是有多少人读、能赚多少钱能决定的！」
「不是有句话吗，虽然我除了作文以外就没写过东西了。但不是说“作家都是孤独的”吗，除了写东西以外的任何事都无所谓吧！」
「我可算不上作家……」
「我说你是你就是啦！」
齐天城知道，在关于他是不是作家这个话题上，他和苏清玲已经争论十年了，这个话题是谈不成什么结果的。
他也知道她所说的那些道理，毕竟十年以来，他都是用这套说辞来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
但，也是这十年以来，除了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像是收藏数、点击量这些指标——他的父母也好、前女友也好、身边的同学也罢，都是他写作生涯道路上的反对者。
不止一次让齐天城滚去好好学习，一提到写东西家里气氛就会紧张起来。父亲本来就严厉的性格更是在这个方面显得恶毒。
母亲虽然没有直说，但小时候敞开心扉地和她说“长大了想成为一名作家！”，却得到了“你还是……学点手艺，早点进厂吧”这样的回复。
身边的同学一见到写东西的齐天城也毫无例外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以及他的作品。
“大作家”——这是在说齐天城，“你写的屎”——这是在说他的作品。
虽然明明这两个代称都没什么联系，但那些家伙还是乐此不疲地叫着。
前女友……是去年，也就是大一的时候，从不知道哪里知道他是写小说的。
说着很喜欢写作的人，也喜欢聊文学上的事，半推半就在一起了。
然后得知了他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写东西的，就一脚踢开，找了个体育生新男友。
齐天城很明白，自己不是走这条路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三百万字的创作分毫未收。
他更明白，就算走上了这条路，也是困难无比的，没有希望的。
或许……自己从执笔的那一瞬间就是个错误。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看到了盯着齐天城的苏清玲。
她的双眸中，既又认真，又有遗憾，捉摸不透。
「天城你不要失落啦……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要知道，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支持你写东西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给你画插画……」
从他们认识开始，苏清玲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插画作者了——至少齐天城这么觉得。她也一直在为齐天城的作品作画，可是就算这么做了，在数据上也没有任何的加成。
「谢谢你，一直以来」
「不要说这种搞得像是大结局了一样的台词好吗？！要是你真的要谢我……就不要再想什么新作了！暂时！现在手头上的结局不是还差一点吗……最后的婚礼桥段……说好给男女主一个完美的结局的！」
「哦哦……今晚就会完成的，最终章」
听到这个答复，苏清玲便喜笑颜开起来，一扫刚刚的不愉快。
「这样才对嘛，我也会认真完成最后的插画的！」
看到这样的清玲，天城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快了。
或许……这样就好吧，一直做一个扑街恋爱写手。
「啊！不好，都这个时间了。天城你今天晚上第一节也有通识课吧」
「嗯，是顾学姐的创意写作」
「我就不该多这句嘴……（小声）你就和你的顾学姐一起吧……反正到时候又会被踹开的……」
「什么？」
「什么都没有！你也赶紧准备走吧，再磨磨唧唧地会迟到的！」
苏清玲招了招手，把单子结了。
「我来付钱吧，毕竟是我找清玲你的……今天也是，为了这种没意义的事麻烦你了」
「天城……得了吧，你刚分手也没闲钱吧」
「又不是离婚被分走了……况且我也没为她花过什么钱吧」
「那种女人……天城你真的是来者不拒呢。随便夸夸你就飘飘然，然后就觉得是爱情了」
虽然这么说很伤人，但事实也的确是那样。
「反而是近在咫尺的……」
苏清玲嘀咕着，付完钱后就和齐天城告别了。
随着时间逐渐逼近上课的时刻，咖啡厅里的人也少了不少。
这样的氛围，更让齐天城打不起精神，只是赖在位置上，划弄着手机屏幕。
可无论在自己小说的页面刷新多少次，那些有关的数据都是纹丝不动。
关掉手机，长叹一口气，只能接受了。
二十岁了……以后也会这么下去吗。
又一个十年，再一个十年，还是这副样子，一事无成。
就连“把自己创作的喜悦分享出去”这样的目标都无法完成，更别提“成为能靠写作养活自己的人”这样的梦想了……
【叮！恭喜宿主觉醒朴实无华、简简单单系统！】
【嘛，作为网文作者，你很清楚这种东西吧。就是完成任务，获得奖励。然后实现人生的飞跃，朝着伟大作家前进吧！】
……自己……是疯了吗。
觉得人生无望，连自己在写的小说题材的设定都幻想发生在现实了。
让齐天城震惊的不止是刚刚“叮”的那一声——原来在现实里会是这种声音——更出乎意料的是刚刚还是黑屏的手机，现在却白底黑字地写着几行字：
【任务：获得打赏（0/30元）】
【奖励：200点击量、10关注】
确实是朴实无华的内容，就好像是什么诈骗网页一样。
但比起这个以及自己的精神状况，还有更让齐天城担心的事。
在这样磨蹭下去，真的要缺勤了，晚上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