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阳台上,那个蜷缩在藤椅里、脸上挂着泪痕的娇小身影。
芙兰在梦中无声地哭泣,无论她如何伸出手,都无法触碰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冰冷的夜风一点点吞噬。
秦诗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
芙兰正安稳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夜灯下微微颤动,仿佛轻柔的蝶翼。
她的一只小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抓着秦诗玥的睡衣衣角。
愧疚与后怕,如同藤蔓,紧紧缠绕在她的心上。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太过苍白。
她需要用行动,来弥补自己无意间造成的伤害,来抚平这个小家伙内心的不安。
秦诗玥想送一份礼物,一份独一无二的,能表达自己歉意的礼物。
可是,送什么好呢?
珠宝?首饰?
芙兰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虽然喜欢,但那更多是出于一种孩子气的好奇,而非真正的珍视。
衣服?陈设计师早已为她准备得足够多了。
秦诗玥的脑中,飞速地闪过无数个选项,又被一一否决。
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芙兰怀中那个被她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抱着的普通丝绒抱枕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绪。
——抱枕。
一个能代替自己,不在她身边时,也能给予芙兰温暖和陪伴的抱枕。
家里的抱枕虽然不少,但都太过普通。
这些抱枕只是被当作靠垫或装饰品来使用,因为秦诗玥自己从来没有抱着什么东西睡觉的习惯。
而且,这些由室内设计师为了搭配整体风格而挑选的抱枕,在她看来,填充物不够柔软,面料也不够亲肤,只适合用来倚靠,完全达不到她心中“陪伴”的标准。
她要的,不是这些随处可见的商品。
她要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为芙兰量身订做的抱枕。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迅速疯长开来。
秦诗玥悄无声息地起身,走进书房。
时针,正指向凌晨三点。
她没有丝毫睡意,直接打开了电脑,拨通了越洋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德国老人出现在了画面中。
他是秦氏集团控股的一家顶级人体工学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赫尔曼教授。
“秦小姐,”赫尔曼教授看到她,略感意外,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看了一眼自己书房的挂钟,“我这边刚用完晚餐。你那里……应该是深夜了吧?是哪个项目有了新的进展,需要立刻讨论吗?”
“赫尔曼教授,晚上好。”秦诗玥的语气,冷静而又专业,“我需要咨询一个私人项目。关于……一个抱枕。”
“……抱枕?”
“是的。”秦诗玥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得如同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商业演讲,“我需要一个市面上不存在的、最高端的定制方案。它需要满足几个基本要求:极致的舒适性、完美的人体工学设计、以及……一些特殊的功能。”
赫尔曼教授的眉毛扬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里,仿佛被点燃了两簇细小、名为灵感的火焰,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秦诗玥与这位顶尖科学家展开了一场堪称疯狂的头脑风暴,讨论如何利用仿生学与生物工程技术去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定制抱枕。
最终,一个融合了当今最前沿科技、奢侈到令人发指的“完美抱枕”方案,在秦诗玥的脑中,清晰地成型了。
天亮了。
当秦诗玥走出书房时,在仅仅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情况下,她的脸上虽然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名为“势在必行”的强大火焰。
这一天,是周六。
可对于秦氏集团旗下,数十个不同部门、原本正在享受周末假期的顶级精英们来说,这却是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一天。
……
上午九点,正在家里休假的材料研发部总监,手机突然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他立刻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电话那头,秦诗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简洁,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王总监,我现在需要你做三件事。”
“第一,筛选出你们库里最顶级的、兼具亲肤、透气和恒温性的面料。”
“第二,”她顿了顿,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让你们的调香部门,完美复刻出Valois那款杏仁牛奶洗发水的味道,我需要的是让面料纤维本身就带有这种气味,而不是廉价的后期添加。”
“第三,下午两点前,把样品和最好的工匠,一起送到集团工业设计院的原型中心。”
……
上午九点半,秦氏集团旗下智能家居部门的首席工程师,被一个电话从高尔夫球场上紧急召回。
他得到的任务,是为那位大小姐极限改装一款他们即将发布、尚未上市的旗舰产品:
调用智能床垫的全部核心技术,包括但不限于无感心率监测和相变材料恒温系统。
将以上所有功能,全部集成到一个便携式的柔性载体中。功耗和噪音,必须降到实验室理论最低值。
……
上午十点,秦氏生物科技部门的人体工学专家和睡眠数据分析师,被要求立刻成立一个临时项目组。
他们的任务是:基于给定的身高、体重和睡眠习惯数据,设计一个能完美贴合人体曲线、并能通过微弱生物电信号,实时监测心率和呼吸频率的仿生抱枕模型。
……
整个秦氏集团帝国,这部庞大而又精密的机器,在这一天,因为“那位”大小姐一个看似任性的私事,而以前所未有、甚至可以说是不计成本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所有的项目,都被标注了最高优先级。
所有的资源,都被毫无保留地倾斜。
工期太长?秦诗玥直接打去了三倍的加班费和项目奖金,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今天晚上,我要看到成品。”
这是属于秦诗玥独一无二的钞能力,也是她这位大小姐独特的道歉方式。
……
傍晚,当秦诗玥处理完公司里的后续事务,准备回家时,一个由专人护送、包装精美的巨大白色礼盒,已经安静地放在了她的宾利车后座。
她打开盒子的一角,看了一眼。
里面,一个优雅、散发着柔和光泽的新月形抱枕,正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
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细腻的顶级秘鲁羊驼绒,触感如同抚摸云朵。
上面还弥漫着一缕淡淡的清香,那是她惯用的杏仁牛奶洗发水所特有的味道。
秦诗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微笑。
她怀着愧疚和期待,回到了家。
然而,当她推开公寓的门时,迎接她的,却不是那个她想象中,可能会失落地蜷缩在沙发上的小精灵。
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食材、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温暖香气。
秦诗玥愣在了玄关。
她看到,芙兰正系着围裙,像一只忙碌的小蜜蜂,正在将最后一盘菜,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到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每一道菜,看起来都精致得……不像是一个新手能做出来的水平。
芙兰也看到了她。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小脸瞬间就红了,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看着秦诗玥,又看了看自己那桌“杰作”,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近乎呢喃、细若蚊吟的声音,说出了她准备了一整天的台词:
“欢……欢迎回家,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先抱抱我?”
秦诗玥看着那一桌热气腾腾的、明显是用心准备的饭菜,又看了看自己车里那个用金钱和顶级科技堆砌出来的冰冷礼物。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无所不能的“钞能力”,在这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面前,似乎……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她没有走向餐桌,也没有走向浴室。
而是在芙兰那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扔下手中那个装着昂贵礼物的盒子,然后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家伙,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芙兰比她矮了半个头,这个高度恰到好处。
秦诗玥微微低下头,便能将脸颊轻轻靠在芙兰的肩窝,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花圃清香。
而芙兰小小的脑袋,也正好抵在她的锁骨下方,那平稳而温热的呼吸,正一下下地拂过她的肌肤。
秦诗玥嗅着那能让她瞬间安心的气息,在芙兰耳边轻声回答:
“先抱抱你。”
“然后再吃饭。”
她又抱了许久,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
秦诗玥伸出手,轻轻拭去了芙兰眼角残留的最后一丝湿意,牵起芙兰,将她带到了餐桌旁。
“坐下吧,”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双看着芙兰的眼眸里,却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尝尝我家小芙兰的手艺。”
秦诗玥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芙兰也紧张又期待地,在她的对面坐好。
她尝了一口那盘清蒸鳕鱼。鱼肉鲜嫩得入口即化,豉油的咸香和鱼肉本身的鲜甜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接着,是那盘西芹炒虾仁。虾仁Q弹紧实,虾线处理得极其干净,没有一丝腥气,红绿相间,清爽得恰到好处。
美中不足,这道菜的火候稍微有些过,让西芹的口感偏软。
秦诗玥又尝了一口凉拌黄瓜,黄瓜被拍得恰到好处,每一块都均匀地挂上了酸甜开胃的酱汁,是绝佳的味蕾调剂。
最后,她尝了一口芙兰为她盛的紫菜蛋花汤。
金黄的蛋花轻盈地漂浮在清澈的汤中,喝上一口,紫菜的鲜美和鸡蛋的醇香瞬间温暖了整个胃,也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疲惫。
对面,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她表情的芙兰,终于鼓起勇气,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说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凉拌黄瓜和虾仁,都是我用魔法处理的!”
秦诗玥看着她那双亮晶晶、写满了“快夸我”的金色眼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放下筷子,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嗯,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芙兰听到这句最高级别的赞美,先是一喜,但随即又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真的……有那么好吗?”她小声地嘀咕道,“我刚才偷偷尝了一下,感觉……味道没有学校餐厅里的清蒸鳕鱼那么精致,也没有张叔叔平时送来的那些饭菜那么好吃。”
她说的是实话。
以纯粹的厨艺而言,她这个新手,与那些星级大厨之间,还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秦诗玥看着她那副认真进行学术探讨的较真模样,心中的柔软被彻底触动。
她越过餐桌,轻轻握住了芙兰放在桌上的小手。
“因为,”她凝视着芙兰的眼睛,声音不大,“你做的饭菜里,加入了一味全世界最顶级、任何餐厅都买不到的调味料。”
芙兰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和郑重的语气,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问道:“是……是什么?”
“是你的心意。”
“还有……”
“……爱。”
芙兰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全身都染上了热意,她猛地低下头,连耳根都红透了。
明明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份“爱心晚餐”,可被秦诗玥这样一语道破,还是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接下来的这顿饭,就在一种混合着甜蜜与尴尬的奇妙氛围中进行。
芙兰全程低着头,像一只小鸵鸟,恨不得把自己埋进碗里。
而秦诗玥,虽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里,却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直到秦诗玥收拾好碗筷,重新回到客厅时,芙兰才感觉自己那快要烧起来的脸颊温度稍稍降下来一点。
这时,秦诗玥终于将那个巨大的礼盒放在了芙兰的面前。
她没有去吹嘘这个抱枕的技术有多么惊世骇俗,也没有去描述自己为此调动了多少资源。
她只是打开盒子,将那个新月形状的柔软抱枕取出来,递到芙兰的怀里,用一种略带不自然、却又无比温柔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只是想,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能有这么个东西……陪着你。”
芙兰有些困惑地抱住了那个比她想象中更柔软、更温暖的“月亮”。
抱枕完美地贴合了她的身体曲线,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一片柔软的云朵里。
一股熟悉的、独属于秦诗玥惯用洗发水的杏仁牛奶气息,从抱枕上散发出来,瞬间就填满了她的鼻腔。
紧接着,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抱枕,竟然在微微发热。
一种极其舒适、仿佛被体温包裹的暖意,从抱枕的内部,缓缓地传来。
芙兰抱着那个能模拟秦诗玥体温和气息的“月亮”,昨天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秦诗玥。
被这样纯粹而又炽热的目光注视着,秦诗玥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介绍产品的语气,来打破暧昧气氛:
“……它的功能不止这些。”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抱枕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感应区,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专业:
“坐着的时候,也可以把它放在身后,当成环绕式的腰靠。内置的感应芯片,会自动检测你的坐姿和肌肉紧张度进行调整。”
“面料是恒温的,夏天会保持微凉,冬天会自动加热。而且它很结实,不用担心会弄坏。”
她像一个在努力推销自己产品的笨拙销售员,拼命地介绍着它的实用价值,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这份礼物背后,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意。
芙兰抬起头,金眸里重新亮起了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秦诗玥……”
“嗯?”
“我最喜欢你了……”
秦诗玥微微一怔,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将芙兰揽入怀中。
夜色下,两人依偎在柔软的沙发上。
芙兰紧紧地抱着秦诗玥送给她的月亮抱枕,秦诗玥则抱着芙兰,感受着她身上淡淡花圃清香。
过了许久,秦诗玥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郑重承诺的重量:
“芙兰,对不起。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像这样……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芙兰听着她的道歉,却摇了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
“是我……还不够成熟,没能理解你面对的那些压力……”
她顿了顿,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我会努力的。努力学习,努力长大,努力变得……更能为你分担。”
听到长大和成熟这两个词,秦诗玥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捧住芙兰的小脸,那双一向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近乎恳求的神色。
“不许变。”
她凝视着芙兰,一字一顿地说道:
“芙兰,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你不需要变得成熟,更不需要去理解那些肮脏复杂的人心。”
“你的天真和纯粹,不是需要被修正的缺点,而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会永远守护你。”
芙兰看着秦诗玥那双映着自己影子、无比认真的眼眸,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回应道:
“那么,芙兰的灵魂,也将永远追随您的光芒,直至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