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的房间里，羊皮纸堆积如山。每一张上面都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复杂的图形，那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数学语言。
用过的墨水瓶扔在一边，她小小的手指上沾满了洗不掉的墨痕。
在最后一张羊皮纸的末尾，她郑重地写下了这篇论文的标题。
《微积分原理》。
完成了。
她整个人向后瘫倒在椅子上，感觉大脑被彻底掏空。这两个月，她几乎不眠不休，将前世的知识体系一点点地重新构建书写。
从极限的ε-δ语言，到导数的定义，再到牛顿-莱布尼茨公式。
她没有保留。
因为她知道，想要摘下万有引力那颗终极的果实，就必须先打造出微积分这把最坚固的梯子。
门被轻轻推开。
克莱因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他看见莉亚瘫在椅子上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几乎要把书桌淹没的羊皮纸。
“整理完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莉亚只是在整理一些旧书的笔记。
“嗯，一小部分。”莉亚坐直了身体，指了指桌上那叠最整齐的稿纸，“这是初稿。”
克莱因将牛奶放在莉亚面前，拿起了那份手稿。
《微积分原理》。
他翻开第一页。
“引言：世界是运动的，万物是变化的。我们如何精确地描述变化本身？本文旨在提供一种全新的数学工具，以处理变量与函数中的无限小与无限累加问题……”
克莱因翻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继续往下看。
“第一章：极限。我们定义，当变量x无限趋近于一个定值a时，函数f(x)的结果无限趋近于一个定值L，则称L为函数f(x)在a点的极限……”
后面是一系列莉亚自己创造，但逻辑严谨的符号。
他看不懂。
但克莱因能感觉到，一种冰冷而严密的逻辑贯穿了整篇论文。
他快速地向后翻动。
“第二章：导数。一条曲线的切线斜率，即瞬时变化率……”
“第三章：积分。曲边图形的面积，即无限累加之和……”
那些陌生的图形，陌生的符号，陌生的定义，像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克莱因一言不发地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个将导数与积分联系起来的最终公式。
他合上了手稿。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古籍上，就是这么写的？”克莱因开口。
“差不多。”莉亚回答得很快，“我只是……把它翻译和整理了出来。原文的符号系统更复杂，我简化了一些。”
鬼扯。她心想，这套符号系统已经是现代数学几百年优化的结果了，再简化就没法用了。
“这套工具……”克莱因拿起那份手稿，掂了掂，“不是为了解释世界。它是纯粹的计算方法。”
“对。”莉亚点头，“一个工具。”
“用来计算行星运动的工具。”克莱因直接说出了它的最终目的。
莉亚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她只能承认。
“埃德加前几天还在跟我抱怨，说你的三定律虽然完美，但他还是无法想到如何将天与地统一起来。现在看来，缺的不是理论，是方法。”克莱因将手稿放回桌上。
“嗯。”
“这个东西，单靠看，是学不会的。”克莱因看着她，“我需要大量的演算，去理解里面的每一个步骤。”
莉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整理出的这份古籍手稿，”克莱因停顿了一下，用词非常正式，“可以借给我研究一段时间吗？”
莉亚有点意外。按理说，作为导师，他完全可以直接拿走。这种请求，更像是一种尊重。不是对她这个学徒的尊重，而是对知识本身的尊重。
“当然可以，导师。它本来就属于魔法协会。”莉亚立刻回答。
“不，”克莱因否定了她，“在它被所有人理解和接受之前，它只属于它的发现者和整理者。”
他这是在帮我确立所有权？莉亚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在保护我。
“我明白了。”莉亚站起身，将那叠厚厚的手稿整理好，双手递给了克莱因。“那……拜托您了，导师。里面可能有很多错误和疏漏，毕竟只是我个人的理解。”
“我会验证的。”克莱因接过手稿，那重量远比看起来的要沉。
他转身准备离开。
“导师。”莉亚叫住了他。
克莱因回头。
“谢谢您的牛奶。”莉亚指了指面前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
克莱因没有回答，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莉亚一个人。
她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牛奶，小口喝着。
很甜。
她知道，从克莱因拿着那份手稿走出去的那一刻起，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微积分，这头被她从另一个世界召唤出来的数学怪兽，即将在这个陌生的土壤上，露出它的獠牙。
而那个第一个被它咬伤的人，很可能就是咒术与防御学派的瓦勒里大师那种，坚信世界是静止、简单、可用直觉理解的旧时代学者。
这一次，会爆多少个头？
莉亚突然恶趣味的想着。
她看着自己沾满墨水的手指，忽然觉得，这上面沾的可能不是墨水。
是血。
另一边。
克莱因拿着手稿，但是没有回自己的书房。
他走上高塔的顶层，那里有他的私人冥想室，也是整个法师塔最安静，最不受打扰的地方。
他将手稿平铺在一张专门用于精密演算的黑曜石桌面上。
然后，他为整个房间加持了最高等级的静音结界和精神守护法阵，并通知了阿黛尔最近的大小事由她负责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下来，重新翻开了《微积分原理》的第一页。
这一次，他不再是浏览。
而是一个字一个字，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开始研读。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支笔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他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解剖这头名为微积分的巨兽。
用演算，去验证它的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筋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