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某种意义上，我还把她当成了精神上的支柱。这确实让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了，大叔？你今天一句话都没说。”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
“话说，你在网上随便应约别人。你不怕会遇到坏人吗？”
“就结果而言，我遇到的人是大叔你，挺好的呀。”少女摸了摸下巴，“而且从大叔发来的文字来说，我觉得这个人就不会是坏人。”
听到少女居然是从文字上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我无奈地叹气。
“网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就不怕是我伪装出来吗？”
“我看了很多小说和文学作品，从文字上来讲，我大致能判断出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不是自我吹嘘，暂时来说，我的准确性是在百分之百呢。”
少女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什么呀，把自己当成文学少女吗。你就是吃文字的妖怪吗？吞下文字就能感受到作者的情感。”我吐槽道，“有没有看过《外道之歌》？里面的变态为了诱骗无知单纯的少女，可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对坏人来说，这就像钓鱼一样，没有十足的耐心，鱼儿可是不会上钩。”
“我知道了。”
少女似乎并没有反感我这个大叔的说教。
“以后我除了大叔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会见面。”
“什——”
这句话还真是令人误会，这种像直球般的回答，要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可就上当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少女补充道：“我要照顾妈妈的一日三餐，很多地方都要省钱。哪怕是当虚拟主播，打赏的钱和全勤的钱也只能勉强维持常规治疗。哪怕是找到匹配的骨髓，做手术也是一大笔钱，术后的治疗也是各种钱……”
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我不曾知道她到底背负了多少的压力。她到现在还没有被压力所压垮，已经非常了不起。
我沉吟了一下，问道：
“你们没想过募捐之类的吗？”
“有，但金额不大。而且别人总不可能帮助我们一辈子吧……妈妈的病，可是有复发风险的。”
“你母亲的病情，你都了解过了啊。”
少女白了我一眼。
“自己妈妈的病情怎么可能不了解啊，虽然我妈想瞒着我，可这么严重的病不可能隐瞒得了。我是她女儿，就算她想隐瞒，主治医生也会跟我说。”
“大概夏淳……你的母亲是不想你担心吧。”
看着少女瘦削娇弱的身体，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有没有思考过往后的生活？就是有一天，假如你母亲离开了。你打算怎么生活下去？”
少女似乎没有避讳这个问题，犹豫了几秒，便开口回答。
“可能我会选择在学校住宿吧，我会选妈妈的母校也是因为可以住宿的原因。至于学费的事情，我还有一点存款在。三年的学费应该没关系，学校放假了我就去做兼职。省着点花，熬过高中三年应该没关系。”
“你母亲不是说给你联系亲戚啥的吗？”我挠了挠头。
少女似乎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好了，似乎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实在不清楚她过往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没想依靠任何人，全都是独自一个人扛下来。
不对，应该说少女身边就没有人可以依靠。
少女听到亲戚这个词汇，发出像是嗤笑、又像是自嘲般的哼笑。
“亲戚根本靠不住，就算跟妈妈说不要白费力气，她还是那么的固执。不过没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吧。”
“你母亲一直都没变过啊，认定了一件事，谁也拉不住她。”
我苦笑着，想起与夏淳的那些过往。
少女有些好奇地盯着我，就像一只小猫在打量着眼前的恐怖直立猿。
“大叔，你跟我妈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感觉你们好像认识了很久，我没在妈妈里听说过有关大叔的任何事情。”
“这个倒是说来话长，不过简单来说，我和夏淳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吧。”
“大叔是喜欢我妈妈么？”
我被口水呛得直咳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直截了当的吗？毕竟我那个年代，还是玩那套“今晚月色真美”，表个白都是扭扭捏捏的。
现在这种风气让我这种传统派的芙蓉王源甚是恼怒，说的就是你！堀与宫村！本来只是当成酸酸甜甜的校园恋爱喜剧来看，在我用来当电子榨菜时，车速快到把轮胎碾在我的脸上了。
太不纯爱了！太不青涩了！第四集就上本垒？！你让好想急死你情何以堪！
我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心情，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是呢，十几岁懵懂的时候，我非常的喜欢她。但你不用膈应，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对夏淳的感情，可能连朋友也算不上。”
“这样啊……”
少女拖着意味深长的尾音。
“倒是没觉得膈应，毕竟这些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打算去管。”
“哈哈哈，还真是成熟。放心吧，在医院看到夏淳后，我发现已经对她没有任何的念想了。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们的安宁。”
少女点了点头。
在一路闲逛和闲聊之间，我领着少女把附近的店铺和街道都走了一遍。包括哪里的市场便宜，哪里的市场下午还能打折全都巨细无遗告诉给少女。她拿出笔记本，一边认真听着我讲解，一边把重要事项写进笔记本。
我所能帮助她的事情并不多，也就在这种事情上能多帮点了。即便她是夏淳的女儿、即便夏淳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我也没有理由和精力掺和下去。
把附近都逛了一遍后，我们回到那间小小的咖啡店享用有些迟来的午餐。
或许是同情，也可能是少女是我喜欢的虚拟偶像这一层滤镜，我特意多点了一些食物。我嘬了一口冰咖啡，冰凉的液体把身上的暑气消了几分。缓缓吐出一口烟后，我把多点的小吃推到少女面前。
“多吃点，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在同情我？”少女抬起目光看向我。
“别误会，你可是我的单推啊。请自己喜欢的偶像吃饭，很多粉丝都没这个机会吧。”
少女抿了抿嘴唇，还是收下了我的好意。
“大叔，为什么你会喜欢看我的直播？我直播的效果好像也没什么好的，也不怎么会聊天。不会搞抽象，也不会在直播里整活。”
“直播也不是非得要整活抽象的嘛，你游戏打得挺好的。这就是你的优点……怎么说呢，自从我工作了以后，就没多少时间打游戏。哪怕腾出点时间了，却没那个精力去玩。能看到一个女孩子挑选游戏的品味居然跟我差不多，而且操作犀利，不拖泥带水，我觉得这也是一种才能。”
“这样啊……”少女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唇，“能听到自己的粉丝给出那么高的评价，我觉得好高兴。也不枉费我做了那么多的游戏攻略和练习了。”
“啊，这是当然。看你直播打最高难度一直失败，我就知道平时那些最高难度一命通过的攻略做的很辛苦。”
少女收敛起笑容，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
“大叔，过完这个暑假，我可能就不会直播了。”
“嗯，能理解。学业为重嘛，你在学校住宿也没时间去直播。”
少女摇了摇头。
“可能游戏攻略也不会再做了。”
“啊？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脏猛然一缩。就像我喜欢的栋笃笑演员说这是他的最后一次表演。
“你也知道，我现在家里面这种情况有多乱。我大概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打游戏了，其实等出租屋收拾好，我也打算跟其他粉丝说我要毕业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以我的立场，又凭什么叫少女坚持下去呢。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
努力就能成功的话，这个世界最成功的应该是一头驴。
直到手指传来一丝灼痛感，我才马上把香烟摁灭。
“大叔，谢谢你喜欢我的直播。有大叔这么好的粉丝，我觉得也挺高兴的。”
“不客气，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加油的。”
我说着这些空洞乏味的场面话，忽然有一种失恋的感觉。灵魂也像是黯淡了几分，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让人相当的不舍。
“我吃饱了，谢谢你请客，大叔。”
“不客气，你要去送饭给你母亲吗？”我重新点上一根香烟。
“是的，我还要赶着回家做饭。”
“要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少女摇头回绝，“大叔你也没多想见我妈吧。”
“这确实，路上小心点。”
目送这少女离开后，我瘫坐在椅子上，往刺眼的炎阳吐出浑浊的烟雾。那一缕烟里仿佛夹杂着我的灵魂，让我的心也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