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一趟再回来,陈汐能明显感觉到病房内外的温度存在差异。

淋了雨,这两天气温又下降的厉害,耽搁了这一会,陈汐此刻能确定病房里要比外面更加的阴凉。

这种阴凉和开着空调不同,更像是阴气过重,身体不断吸收阴气导致阳气亏损而带来的体温流逝。

区别就是,因为空调或是天气带来的寒冷,只需要穿厚衣服和盖上厚被子就能缓解和抵御,相当于由外向内的冷。

而阴气过重的冷,靠穿衣服是没用的,这是一种由内向外的寒冷,会导致你哪怕穿了再多的衣服,吹着暖风,也有种锁不住体温的感觉。

甚至会出现,衣服穿了很多,导致身体开始冒虚汗了,却同时被冻得瑟瑟发抖。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也打算离开了。

就像是他们之前说的,周舟的情况其实还可以,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不是因为意识始终无法清醒,他现在完全可以出院疗养了。

见医生要走,陈汐主动上前一步,“我是周舟的同学,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就行。”

“好,有什么事的话出来喊我一声就行。”医生点点头,和护士一同出去了。

这倒也不是巧合,因为病房里的阴气太重,这名医生和护士肯定会感觉冷,再加上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会让他们下意识想要远离阴气过重的地方。

他们做完了自己的事情,自然会立刻离开。

此时,病房里就只剩下了陈汐和周舟两个活人。

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的孟阳,已经是个死人了。

孟阳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成了铁青,全身上下的皮肤完全看不见任何一点血色了,陈汐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尸斑,且这些尸斑,越来越多。

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蜷缩着身体,不停颤抖着。

冷,好冷。

一滴滴浑浊的,淡黄色的脓水从孟阳的裤脚中流出,渐渐的,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开始在病房里蔓延。

有些人会觉得,人的尸体,和猪牛羊等一些动物的尸体,腐烂时发出的味道应是大差不差的。

都是尸体,死了还分什么三六九等?

可事实上,对于人而言,人的尸体腐烂发出的味道,要比猪牛羊恐怖无数倍,闻过一次,一生都难以忘记,沾了一点,回家洗十次澡,都依然能在身上嗅到淡淡的,如跗骨之蛆般的尸臭。

陈汐用放在墙脚的扫把抵住大门,防止等下有人半路闯进来,再握着铜钱剑,往前踏出一步。

来时,江月依告诉她,周舟是大量阴气入体,三灯微弱,只要自己用铜钱剑把周舟身体里的阴气打出来再吸收就行。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墙角,孟阳单手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他低着头,不断有脓水从他的身上滴落,他的身体腐败程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重。

他是死在水里的,前几天也一直都泡在水里。

就导致他现在的身体在高度腐烂的同时还在出现水肿涨大的情况,也就是巨人观。

“冷,好冷啊......”

孟阳抬起脸,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泛着铁青色的蜡黄,相比之前,已经肿大了三分一,眼球向外突出随时会脱落,嘴唇外翻,口齿间满是脏水水藻。

或许是此前一直有老鬼的阴气压制起到了保鲜作用,也可能是一种障眼法,总之现在的孟阳,才是他死后真正的模样。

没有管他,陈汐站在周舟的病床前,举起铜钱剑朝着周舟的肚子拍下,嗡的一声,周舟的身体随之抽搐,紧接着口鼻处有恶臭的黑水流出。

医生说周舟肚子里的脏水已经排出来了,倒也没说错,但仅仅只是周舟肚子里喝进去的脏水,这大概率是孟阳生前呛在肚子里的水。

问题在于,这些脏水里蕴藏的阴气早已被周舟的身体吸收,所以肚子里的水排空了也于事无补。

此刻他口鼻中流淌的黑水,才是关键。

这是被他吸进身体里的蕴含着浓郁怨念的阴气。

铜钱剑在他面上一扫,黑色自动蒸发成一缕缕的黑烟被吸收。

“好冷啊!”侧面,面目狰狞的孟嘶吼着扑了上来。

他巨人观化的身体看上去笨重,走起路来都带着水声,而他的速度却相当之快。

剧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孟阳的恐怖模样更是看的陈汐头皮发麻。

一具肉眼可见速度腐烂的巨人观尸体以短跑冠军的速度伴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朝着自己冲来,换做常人,早就吓得腿软了。

孟阳双臂张开,似是要将陈汐死死抱着。

他动作很快,陈汐的动作更快,她空着的左手反手一拳把孟阳的右臂砸开,同时握着铜钱剑的右手朝着身体左侧短暂蓄力,抬手间猛地用刀柄砸在了孟阳的下颚。

没办法,铜钱剑太长了,有些施展不开。

陈汐的身体爆发力可谓恐怖,孟阳直接被砸飞了出去,撞在了另一侧的病床上。

正是由于孟阳的身体开始腐烂,导致陈汐这两下打碎了他的对应位置的皮肤,脓水和恶臭组织液沾染在了陈汐的双手上,极为恶心。

俏脸上满是严肃和凝重宛若挂了冰霜,陈汐抬腿将再次扑过来的孟阳踹飞出去,同时转身,用铜钱剑第二次拍在周舟的身上。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那老鬼想要了周舟的命,再附身上去。

自己把周舟身体里的阴气拍出来,这无异于是激怒了那只老鬼。

撞翻在病床上的孟阳站起身,猛地挥出双手。

他十根手指上缠绕的绷带早已是暗红色,昨晚就被血液渗透。

随着他的动作,十滴几乎已经完全成了黑色的腐血朝着陈汐甩去,速度极快,陈汐抬剑一斩,这些腐血尽数被斩碎,可还是有一滴被甩在了她的脸上。

浓郁的怨念在接触的瞬间就融入了陈汐的身体。

在陈汐的视线中,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扭曲了,尤其是孟阳的身体,居然消失了。

鬼打墙是民间的传说,用江月依的话来说,就是厉鬼把自己的怨念融入了某个人的身体中,让这个人出现了幻觉。

这些怨念产生的幻觉可以让一个人在一片地方原地打转,在这个人的视角里,自己就是中了鬼打墙,在一个地方出不去。

同样这些怨念也可以让一个人眼中的世界扭曲,所看见的人都成为一只只恐怖的厉鬼,导致人以为自己把一只厉鬼反杀了,等清醒时一看,自己的家人或是朋友惨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亦或是,明明眼前是空地,走过去以后,却成了一条河,最后被淹死在了河里。

陈汐意识到了这一点后立马咬破了舌尖,疼痛以及舌尖血催发的阳气使她马上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孟阳手持一把不知哪里掏出来的折叠刀,朝着她刺来。

孟阳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会这么狠,他手里的刀眼看着就要刺入对方的眼眶里,却不曾想对方竟然直接用手抓住了他的刀刃。

鲜血顺着陈汐左手的虎口流淌而出,她另一只手握着的铜钱剑反手从下而上挥砍,噗嗤一下便把孟阳持刀的手给斩了下来。

而这还不算完,陈汐的铜钱剑正好是高举而起的,她根本没有犹豫,对着孟阳的脖颈斜砍而下。

铜钱剑在她手里即便还发挥不出全部威力,但在眼下,却比一般的刀子好用太多,不说热刀切黄油,也是杀猪刀劈西瓜。

这一剑斩断了孟阳大半脖颈,斜向下劈进了锁骨和肋骨,直到腋窝下一掌的距离才停住。

被铜钱剑切开的伤口除了组织液混合的脓水以外,还有丝丝缕缕的黑雾扩散。

孟阳没有发出什么惨烈的嚎叫,他肿胀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解脱的神情。

好像,没那么冷了。

陈汐一脚把他的尸体踹开,提着剑,目光环绕着四周。

空气里,除了尸臭以外,多了一股水腥味。

这不是孟阳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说白了,孟阳就是只小鬼,甚至都没到厉鬼的范畴。他身上的尸臭味,仅仅也只是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而这股水腥味,都有些压过了尸臭味了,导致病房里的味道着实有些难以形容的恐怖。

关键在于,这股水腥味,很明显是一种怨念的味道。

厉鬼死亡环境的不同,怨念的强烈程度,会影响到这只鬼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这是在学会“走阴”之前,判断周围是否有厉鬼的一个小方法。

没学会走阴,一般情况下肉眼是看不见的鬼的。

所谓走阴,就是用秘术把身上的三灯给暂时灭了,进入一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游离于生和死之间,这样就能看见鬼了。

陈汐是没学会的。

她现在能肯定的一点,那只老鬼看见孟阳解决不了自己,周舟也快脱离生命危险,有些坐不住了。

提着剑,陈汐小心翼翼地走在病房里,仔细观察着四周,她在病房里每走一步,就朝着周围斩下一剑。

她很想把铜钱剑变成僵尸电影里道士手里拿着的罗盘,可以随时指向厉鬼的位置。可惜,这把铜钱剑并没有这个功能,只是一把杀伐武器。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只老鬼不想让她看见的话,她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

然而,她绕了病房一圈,铜钱剑斩过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皆是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那股水腥味却更重了。

陈汐这个时候还得时刻留意大门,她现在很担心会有人中途闯进来。

“你到底,藏在哪了?”

握着铜钱剑的手已经开始出汗,掌心滑腻,陈汐看了眼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孟阳,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周舟。

她先是走过去,一剑刺穿孟阳的心脏作为补刀。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补刀有没有作用。

周舟那边,她刚才略有犹豫。

她倒是可以先把周舟身体里的阴气再逼出来一些,然后再去找那只老鬼。

最后她没选择这么做的原因是,如果不先处理掉病房里的老鬼,那她刚才即便是把周舟给“救活”了,也无济于事。

当陈汐转身看向周舟的时候,当即愣住了。

她只是转身补个刀然后短暂思索的时间,周舟的脸上怎么就爬满了大大大小小的墨绿色水蛭?粗略数一下,至少有二十来只!

这些水蛭蠕动着肥胖的身体,有些朝着周舟的鼻腔爬去,有些已经钻进了他的嘴巴,还有些原地不动,吸食着血液。

就在陈汐赶忙抬手要去把这些水蛭拔出来的时候,突然间,又有两条肥胖的黑色水蛭从上空掉了下来,落在了周舟的脸上。

这些水蛭,好像都是从上面落下来的。

陈汐动作一顿。

她下意识抬起头,朝着天花板看去。

当她看清天花板上的情景式,饶是她,都不由面色一白。

只见,花白的天花板上,一个身着黑色寿衣,瘦骨嶙峋的老头趴在那里,细长干枯的四肢如壁虎一般紧紧抓着天花板。

他的头高高仰起,以极为扭曲的姿势正面朝着下方的周舟。

那张铁青的脸上满是老年斑,泛灰的皮肤皱皱巴巴堆积在一起,如水中泡发了的手指。

重点是,他没有眼球,只剩下两只空洞的眼眶。

陈汐只瞧见,又有两条乌黑的水蛭从他的眼眶中爬了出来,探着前半截细长的带有吸盘的身体左右摇摆,似是在锁定猎物。

紧接着......

啪,从老头的眼眶里脱落,掉在了周舟的脸上。

老头似乎是感受到了陈汐的目光,他空洞的眼眶竟是“看”向了陈汐,那干枯萎缩的黑色嘴唇翘起,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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