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来,在空气里切开一道光路,灰尘在其中安静地浮动。
“天上的星星,又是怎么回事?”
埃德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仿佛在质问一个更宏大的存在。
“星星的运动规律,我研究了十年。它们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离太阳近的时候快,远的时候慢。那套规律复杂但精准。你这三条定律,怎么解释这个?”
天与地,真的是统一的吗?
克莱因的目光也落在了莉亚身上。
莉亚迎着他们的视线。
这很简单。
行星运动,是太阳的引力提供了向心力。速度的变化,是因为引力大小随距离变化。只需要将她的第二定律,也就是作用力定律,和一个描述向心加速度的公式结合起来,再代入星星运动规律的第三条,也就是周期定律。
通过一系列推导,就能得出一个描述两个物体间引力大小的公式。
那个公式,不仅能解释行星为什么那么转,也能解释物体为什么往下掉。
它能把天空和大地,彻底统一。
莉亚正准备开口。
她想说,行星的运动可以看作是无数个微小直线运动的集合。在每一个无限短的瞬间,它都在做直线运动,但引力无时无刻不在把它拉向圆心,改变它的方向。
这个改变的过程,就是一个持续的,朝向圆心的加速度。
要计算这个加速度,就需要引入一个概念。
极限。
需要让时间趋近于零,去观察那一瞬间的速度变化量。
莉亚的思绪,在这里卡住了。
她猛然想起来,在法师塔的图书馆里,她翻遍了所有数学相关的典籍,从未见过任何关于极限的思想。
这里有代数,有几何,甚至有三角函数。
但没有微积分。
没有那个能够描述变化率和无限累加的数学工具。
没有微积分,她就无法从那三条基础定律,严谨地推导出万有引力。她可以说出结果,但无法给出过程。
那就不是论证,是神谕。
“我……”
莉亚张了张嘴,把已经到嘴边的向心力三个字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
说了,就等于承认这些知识是她凭空想出来的,而不是来自于什么“古籍”。她的伪装会被瞬间戳穿。
克莱因和埃德加看着她。
小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那神情不像是被问倒了,更像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
莉亚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导师,埃德加大师。”
她对着两人鞠了一躬。
“古籍上关于这部分的记载有些模糊,我需要回去……再仔细想想。”
说完,她转身就往楼下跑,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会客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埃德加看着莉亚消失的方向,眉头微皱。
“古籍?”
他看向克莱因,语气里带着疑问。
“一个学徒,能接触到什么级别的古籍,足以记载这种颠覆世界的理论?”
克莱因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水,喝了一口,没有回答。
“克莱因。”
埃德加的声音严肃起来。
“这不是小事。这三条定律,如果被证实,将重塑整个力场学派,甚至所有魔法学派的根基。它的来源必须清楚。”
克莱因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不用管。”
他的声音很平淡。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埃德加愣住了。
他看着克莱因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
不用管?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里蕴含的信息,让埃德加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意味着,克莱因,这位以严苛和理性著称的魔法学者,要么是完全相信了古籍的说法,要么是……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古籍,但他选择维护这个说法。
以克莱因的性格,前者几乎不可能。
那么只剩下后者。
为什么?
一个可怕但又无比合理的猜测浮现在埃德加的脑海里。
那些理论,那些公式,那篇论文的体例,那三条石破天惊的定律……
或许,根本不是来自什么古籍。
而是来自那个小女孩的……头脑。
埃德加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再次看向楼梯的方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
这不可能。
但如果克莱因在为她掩饰,那就说明,克莱因相信这件事。
“我明白了。”
埃德加收回视线,他不再追问古籍的事情。
克莱因既然选择保密,那他最好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会客厅再次安静下来。
埃德加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刚才那三条定律之中。
第一定律,惯性。
一个物体会保持它原有的运动状态。
静止的,会一直静止。
运动的,会一直匀速直线运动下去。
埃德加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最简单的“力场-推”模型。
过去,他认为这个法术的作用,是赋予一个物体运动的属性。
但现在,他明白了。
法术的作用,不是赋予运动,而是改变状态。
是把静止的状态,改变为运动的状态。
这个改变,就是加速度。
第二定律,作用力。
改变状态需要一个作用力,作用力越大,状态改变得越快。
第三定律,相互作用。
作用力是相互的。
大地在拉扯石头。
石头,也在用同样大小的力,拉扯着大地。
埃德加的思维停顿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边界,又一次被拓宽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脚下这片厚重的大地,会被一颗小小的石头拉扯。
三条定律,像三块最坚固的基石,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构建起了一个关于力与运动的全新大厦。
它简洁,普适,和谐。
地上的落石,水里的游鱼,空中的飞鸟,甚至他自己施展的每一个力场法术,全都可以被这三条定律完美地解释。
这才是真正的底层规律。
相比之下,他之前苦苦思索的以太压力理论,就像小孩子的涂鸦一样,粗糙且充满了漏洞。
埃德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桌上那本《魔导论》,看着那篇开启了一切的论文。
他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
而自己,正站在时代的门口。
他看向克莱因。
“她需要多久,才能看完她的古籍?”
克莱因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