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艾汀完全没在听讲，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身边的塞蕾丝身上。
塞蕾丝坐得笔直，但艾汀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课本边缘，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书页，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糟糕的状态。
周围的学生们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最近的座位也空出了至少两个位置。有人甚至把椅子往过道方向挪了挪，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传染源。
讲师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只是在上课前好奇的问了问学生为什么更换了位置，而学生们对此三缄其口，于是也不了了之了。
艾汀眯起眼睛，开始仔细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一夜之间，塞蕾丝就被冠上了“魔女”的称号？这个传言是从哪里开始传播的？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如果这不是空穴来风，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当时的塞蕾丝看到艾汀受伤后，那种近乎失控的状态确实很吓人。
艾汀回想起当时塞蕾丝周身涌动的异常魔力，那确实像是魔力暴走的前兆，但离真正的黑化还有段距离。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传言又是怎么传开的呢？
通过露比在意识中的详细讲解，艾汀了解到所谓的“魔女”并非特指他这次任务中的四位女主。从古至今，这个世界就一直存在着关于魔女的传说。
当魔法师魔力暴走丧失理智时，就会变成六亲不认的魔人，“魔女”只是女魔法师的专属称呼而已。
黑化后的魔法师实力会呈指数级增长，但代价是燃烧生命。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多次魔人造成的灾难，因此人们对魔人普遍存在恐惧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在艾汀看来，塞蕾丝当时虽然魔力有些紊乱，但远远没有达到黑化成为魔女的程度。这个流言显然是有心之人故意散布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他忧心忡忡的看了塞蕾丝一眼，这次传言对她的打击似乎特别大，从周围学生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艾汀从上帝视角看过，塞蕾丝小时候就经常被同龄人排挤，所以她特别害怕被人孤立和指责的状况。原本她以为来到圣迪雅诗学院后这种情况会改善，没想到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又将她推入了深渊。
此时的塞蕾丝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微微发抖。她在害怕，甚至比那些躲避她的同学还要害怕。她害怕再次回到那个孤身一人的世界，害怕再次成为不被认可、多余的存在。
“你这种格格不入的人还是消失了比较好。”
“为什么你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呢？”
“没有人会跟你做朋友的，因为你唯一的朋友已经死了啊。”
过去那些刺耳的指责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塞蕾丝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最终无力地趴倒在课桌上。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不争气的流出来。
就在这时，塞蕾丝突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抬起头看到艾汀将一本笔记本推到她面前。纸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两个字。
“冷静”。
塞蕾丝颤抖着拿起笔，在下面写道。
“我冷静不下来。”
原本娟秀的字迹现在变得凌乱不堪，笔画也因为手的颤抖而断断续续歪歪扭扭。
“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艾汀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他的字迹铿锵有力，与塞蕾丝颤抖的字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现在该怎么办？”
塞蕾丝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写道。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像是滴落的泪痕。
“那找个没人的地方聊一下吧。”
艾汀思考片刻后，在纸上快速写道。他写完这句话，便突然举起手。
“老师，塞蕾丝同学身体不太舒服，我送她去医疗室。”
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塞蕾丝，点了点头。
“去吧。”
艾汀立刻拉起塞蕾丝的手，快速离开了教室。
就在教室门关上的瞬间，原本寂静的教室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学生们交头接耳，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各种猜测和议论。
“转学生对塞蕾丝还真是执着呢。”
“是啊，明明很有可能变成魔女。”
“塞蕾丝究竟有什么魔力，把艾汀同学迷得不要不要的。”
“会不会是使用了什么魔女才会用的黑魔法？”
“安静！”
讲台上的老师用力敲了敲黑板，学生们这才勉强停止交谈，但眼神依然在互相交换着。
这节课，注定没有人能专心听讲了。
艾汀带着塞蕾丝来到教学楼顶层的一间空教室。他仔细关好门，又检查了窗户，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吧。”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几张积灰的桌椅，显得格外凄凉。
“艾汀同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刻，塞蕾丝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墙边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别急着哭，我们来梳理一下情况。”
艾汀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塞蕾丝的后背，声音显得异常平静。
“今天早上这个传言就散开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根据应该就是昨天放学时在小巷里，你看到我受伤后魔力混乱的样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很自责，很崩溃...”
塞蕾丝用袖子擦着眼泪，声音还在发抖。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当时的样子...真的是要黑化了吗？”
“别瞎说，谁黑化你都不会黑化。”
艾汀连忙否决，黑化这个词对塞蕾丝很敏感，他必须扭转塞蕾丝内心的想法，于是出声安慰。
“当时你的样子顶多是有点异样，离所谓的黑化还远着呢。这一定是某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的结果。”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塞蕾丝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有些无助地看着艾汀。这种事情她小时候遭遇过无数次，可是一点应对方式都没有。现在身边有了能为她出主意的人，所以自然而然便将艾汀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首先要弄清楚这个流言的源头在哪里。你不要想着向别人解释，避免陷入自证陷阱。”
艾汀思考片刻，继续说道。
“别担心，我会帮你应付这些舆论的。”
“好。”
塞蕾丝点点头，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但已经平静了许多。
艾汀走到窗边，他望着楼下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沉思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
塞蕾丝望着陷入沉思的清秀少年，他专注的的侧脸显得格外认真。渐渐地，她感觉内心的恐慌和不安似乎平息了一些。能有一个陪在身边、愿意为她想办法的朋友，让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困境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艾汀...有你在真好...”
塞蕾丝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轻声自语。
“你说什么？”
艾汀突然转过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没事。”
塞蕾丝慌忙摇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有办法了，不过...”
经过一阵深思熟虑，艾汀的双眼逐渐转为明亮。他转身面对塞蕾丝，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需要塞蕾丝同学你牺牲一下。”
“要我牺牲什么？反正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塞蕾丝苦笑着耸了耸肩。
“对于这件事，你要充耳不闻，假装完全不在意这个谣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心里再难受也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艾汀直视着塞蕾丝的眼睛，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
“甚至还要显得比平时更加幸福，仿佛这件事完全没影响到你。很难，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你以为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塞蕾丝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何况现在还有你陪在我身边。）
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而是藏在了心里。
“然后呢？”
艾汀的嘴角缓缓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然后...就交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