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晚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躲在那间偏僻小屋自怨自艾，也不再于峰内漫无目的地徘徊。
她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一种燃烧生命般的修炼。
疏月烙印在她识海中的《寂心剑诀》玄奥无比，其核心并非灵力的积累，而是于极致的情绪中淬炼剑心，凝练剑意。
这功法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又或者说是为她此刻的状态量身定做。
她不再去灵气充裕之处，反而主动寻了惊鸿峰后山一处灵力稀薄时有阴风刮过的裂谷。
那里环境恶劣，正是修炼《寂心剑诀》第一重“砺心”的绝佳场所。
她每日重复着最基础的剑式，不再是胡乱发泄，而是将所有的痛苦全部倾注于每一次挥剑之中。
灵力不够，便压榨体力。
体力耗尽，便以意志强撑。
阴风如刀割裂皮肤，她便以此磨砺感知。
饥饿干渴，便以露水解渴，以野果果腹。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疏月那冰冷的眼神，无情的话语以及那令人绝望的剑压。
每一次力竭倒地，每一次伤口崩裂，每一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都会咬着牙爬起来，再次握紧那柄越来越称手的铁剑。
那丝新生的剑意雏形，在这日复一日的残酷磨砺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顽铁百炼，渐渐褪去杂质，变得越发凝实，锋锐，冰冷。
它不再仅仅是情绪的产物，开始真正与她的意志缓慢融合。
她的修为依旧停留在炼气中期，进展缓慢。
但她的眼神，却日渐变得锐利沉静。
甚至带上了与疏月相似的冰冷味道。只是那冰冷之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疏月的神识，偶尔会无声无息地扫过裂谷。
她“看”到那个在恶劣环境中苦苦挣扎，跌倒又爬起浑身是伤执拗的身影，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演愈烈。
“《寂心剑诀》的进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照这个速度，或许……”
她看到了晴晚的变化，看到了那日益凝练的剑意，也看到了那隐藏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她不知道自己那剂猛药，究竟是救了她，还是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更危险的深渊。
但她此刻，只能选择旁观。
并暗中将更多更好的伤药灵石和一些适合炼气期打磨肉身的妖兽精肉，悄然放在晴晚回去必经的路上。
晴晚每次看到这些凭空出现的资源，都会沉默片刻，然后默默收起，毫不浪费地用在自己身上。
她不感激也没有怨恨，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交易。
她用这些资源修复身体，继续投入那自虐般的苦修。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冰冷的默契。
而惊鸿峰的另一边，则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疏月与晚晴的“交好”似乎已成定局。
晚晴来得愈发频繁，两人论道品茗观摩练剑已成常态。
疏月虽依旧话少，但面对晚晴时，那层冰壳似乎确实融化了些许。
晚晴的温柔体贴聪慧识趣，让她感到省心和舒适，是她混乱心绪中一块难得的“安全区”。
楚逸对此乐见其成，修炼之余，偶尔也会加入讨论，对晚晴仙子颇有好感。
柳清絮则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中窥探，寻找时机。
这一日，晚晴与疏月于听竹亭内下棋。
晚晴棋风如人，温和缜密，疏月则剑走偏锋。
一局终了，疏月险胜。
晚晴掩唇轻笑：“长老棋艺高超，晚晴自愧不如只是长老攻势虽厉，后方却似有孤悬未尽之意，可是心中仍有挂碍未解？”
她话语轻柔，好似只是随口点评棋局，眼神却关切地看向疏月。
疏月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察觉到了？”
她近日虽与晚晴相处融洽，但裂谷那边那个拼命的身影，总像一根刺时不时扎她一下，让她无法真正静心。
尤其是在成功突破金丹后期后，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反而更明显了。
她淡淡道：“修行之事，难免滞涩。”
晚晴善解人意地不再多问，转而道：“说起来，贵宗十年一度的‘天壑试炼’似乎快要开启了？
听闻此次试炼之地‘风眼秘境’中有异动，或有罕见机缘现世。
长老门下楚逸师弟天纵奇才，想必对此试炼期待已久吧？”
天壑试炼？
风眼秘境？
疏月心中猛地一动。
“对了，还有这个！”
“天壑试炼限制骨龄与修为，金丹以上不可入内，正是炼气，筑基弟子争夺机缘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或许……
一个念头迅速在她脑中成型。
或许，可以将晴晚送去参加天壑试炼。
秘境之中虽危机四伏，但同样机缘遍地，那是快速提升实力的最佳途径！
更重要的是，可以将她暂时支开，离开惊鸿峰，离开自己的视线，让时间和距离来冷却那不该有的情感，也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理顺这团乱麻。
至于危险……修仙之路，何时不危险？
与其让她在惊鸿峰自毁般的苦修，不如放她去更广阔的天地搏一把！
“嗯，楚逸确该去历练一番。”疏月面上不动声色，顺着晚晴的话道。
晚晴微笑：“想必以楚师弟之能，定能大放异彩。说不定还能为我等带回惊喜呢。”
她话语中似乎另有所指，但疏月此刻心思已不在此。
日落后疏月便将楚逸召来。
“天壑试炼将至，此乃磨砺之机，你需好生准备。”疏月语气严肃。
“秘境之中，危机与机缘并存，切忌贪功冒进，需时刻谨记磨砺心性为首要。”
楚逸闻言，朗声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期望！”
疏月看着他斗志昂扬的样子，沉吟片刻，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另，通知苏晚晴，她亦同去。”
楚逸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尊？您是说……晴晚师妹？
可她……她才炼气中期……”天壑试炼虽限制修为上限，但对下限却无要求，只是炼气中期进去，与送死何异？
“炼气中期，亦可磨砺。”疏月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能否活着回来看她自己造化，惊鸿峰，不养无用之人。”
楚逸心中巨震，看着师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次感到一股寒意。
他张了张嘴，想为晴晚求情，但在对上师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能低下头，艰涩地应道：“……是，弟子遵命。”
当他将这个消息带到后山裂谷，告诉那个刚刚结束一日苦修眼神冰冷的少女时。
晴晚只是缓缓擦去剑上的灰尘，抬起头，看向惊鸿殿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可怕。
“好。”
“我去。”
她的回答，和当初接下《寂心剑诀》时一样简短，一样决绝。
仿佛等待已久的，就是这个机会。
一个……或许能真正变强，然后……回来的机会。
疏月站在殿内，神识“看”着裂谷中平静接下任务的晴晚，心中那根刺又猛烈动了一下，带来更深的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