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学校里有林奇,靠着林奇,自己才不至于请假回家,只有和林奇在一起的时候,子川可以感受到稍稍放松——可是林奇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他在班上总是有很多朋友,自己不能独占他。
所以,那一周后,面对林奇“和其他人出去一起玩”的邀请,子川都只是拒绝,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里,趴下,将头埋进手中。而后,听见林奇和朋友们在外面玩游戏时发出的声音,心里头变得越来越难受,他又要忍不住落下眼泪来了。
这让穆子川感到窒息,他那时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去,快点回到家里去。
回家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想着上个周末自己玩手机时候的快乐,那时候自己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玩手机吧,可以让自己开心起来,网上也没有人认识现实里的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不堪。
可是,现在是上课的时候,不能玩手机啊?
“……
“……
“……”
……管他呢!我知道的手机放在哪里,妈妈又看不见不知道!
于是,偷偷摸摸地,子川跑进了主人房,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他不想要再管今天的作业,只想要打开游戏,进到那一个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世界里去。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国庆节放假。子川认为妈妈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提前动过手机这件事,心里还在想着这一次生日自己要做的事情——生日的时候,家庭的微信群里总是会发红包,自己没有零花钱,这就是自己唯一可以获得可供自由支配的零钱的机会了。
那一款枪战游戏最近出了一把子川特别喜欢的枪,不光帅,而且还特别强,唯一的问题就是——那把武器需要接近三千个钻石,自己现在只有九百多个钻石,想要快点拿到那一把武器,自己只能用零钱在游戏里面充值了。
子川就这样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在国庆节放假的那一天疯狂地玩着手机,完全不顾先前跟妈妈立下的约定——可似乎是看在子川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妈妈这一次居然也对子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真的这样幻想着,幻想着,期待着第二天自己生日时候的零花钱全部变成钻石流进自己的游戏账户里,最后变成那一把特别帅气的机枪。
在幻想当中,子川真的忘记了学校里的不堪,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那一把机枪了,自己有那一把枪的话,不光在挑战模式可以大杀四方……生化模式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团队里的堡垒,会有许多人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
充钻石!
这件事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种信念,一件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子川就这样想着,充满了冲动,迎来自己的生日——也果不其然地在家庭群,以及爸爸妈妈特意把自己拉进去的红包群里抢到了几乎三百元的零花钱。
他捧着手机,看着零花钱里那绿底白字的300,心里一阵地激动,然后——
——颤抖的手点开那一款枪战游戏。
游戏公司的图标出现,接着又响起音效,成功登录进游戏里之后,他吞咽一口口水,随后就点进钻石页面——搜寻一圈,发现一个数额正好的“268”,接着——他点击充值,输入密码。
屏幕里亮起抖动的省略号——
——√充值成功
子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时候,他看着实实在在变多了的钻石,只在心里感觉到一阵不可言说的狂喜。
可这还不是结束,子川随后就点进商城,找到那一把正好在打折促销的强力武器——购买,购买成功。
穆子川看见那一把堡垒出现在自己的仓库里,可他还是没有感受到实质,于是他点开一场对局——他实实在在地看见那一把武器出现在自己游戏角色的手中,自己连续开火,许久都没有停下,直到清空弹夹。
看着自己断崖式排名第一的得分,那有些恍惚的微红的小脸蛋终于感受到——感受到一股由衷的喜悦,这股喜悦似乎驱散了这些天来一直以来笼罩在他头顶的阴霾,他终于露出微笑。
而且——那是一把永久属于自己的武器,自己在以后……也可以一直用这把武器!
想到这里,这位孩子心花怒放,他期待着之后几天自己向林奇炫耀时他脸上的表情,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再体验几局游戏。
那些天的子川就这样沉浸在游戏当中,甚至爸爸从深圳回来他都没有去接。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大概还是满脑子都沉浸在那股喜悦当中吧,虽然新鲜的劲头似乎已经被消解了许多,但是他仍然感到无比兴奋,仍然想要再花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玩游戏,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一天的中午,子川在宣布开饭的时候正好开了一局游戏,爸爸妈妈不断喊着自己去吃饭,而自己一次一次地回答说:“打完就来!”
等到真的打完那一局上到餐桌的时候,爸爸几乎已经把饭吃完了。
爸爸妈妈跟自己一定是说了什么话的,可是子川那时候只是把它们当作耳边风,他心里甚至还会想吃完饭之后的游戏对局。
但是——
——“穆子川,你把抢红包抢到的钱用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发现的时候,爸爸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信账户,带着责备,以及明显十分不满的语气。
“我……”
子川突然感到心底里一惊,喉头紧缩,半句话都答不上来。
这同样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走过去——看见账户里收支明细的那一栏里,明晃晃地写着“-268”的红色大字。
“穆子川!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好意思嘛你!”
“我……!”
子川很想要反驳些什么话,可他现在甚至动都动不了了。
“这么久不管你,翅膀硬了是吧!还钻石!你怎么不给我们家里买钻石啊!”
爸爸愤怒的声音穿过客厅直接传达到餐厅的餐桌前,好像将子川的心都震出来,他浑身都冒着冷汗,看着怒气汹汹走过来的爸爸,摇头向后退去——
“小子!别动!真是翅膀硬了!”
可子川无处可逃,他被一把揪住耳朵,几乎要被撕下来,之后又被丢在沙发上,颤抖着的余光里,他看见爸爸高举起绑在一起的衣架——
啪!
啪!
啪——!
“手机没收!这一年你别想再玩了!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那天最后的记忆里,家人们这样对子川说。
这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心灵,那时候,红着眼眶,流出眼泪,痛苦到似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穆子川
202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