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凌霜月，手中的剑依旧闪着寒光，丝毫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江师弟。”

她声音清凌，一下子把江雨刚放松的神经又扯紧了。

“咱们下山前，领的任务是什么？”

“清扫邪修......？”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江雨后背一凉。

“咱们的任务，完成了吗？”凌霜月语气平静，却仍有几分不容置疑的意思。

“差不多吧。”江雨打起了哈哈，“你看，邪修也抓了，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村民们也没受害。加上认错态度良好，这不是妥妥的大圆满结局吗？”

说实在的，眼前这帮家伙虽然不干正事，但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同事。

况且也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不了让他们赔点钱了事，再教育一番得了。

“师弟。”凌霜月的声音意外地温柔，“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善良。”

“他们现在确实没酿成大祸。”她一字一顿，好像砸在江雨的心上，“但邪修，终究是邪修。”

“他们今日可骗饭，明日也可杀人炼魂。功法是邪的，路是歪的，他们迟早会变成正道必须要除掉敌人。”

姑奶奶，你这逻辑跳跃也太快了。江雨心说。

凌霜月剑尖一挑，流光闪烁，语气肃然：

“如果我们今日放过他们，如何能保证他们明日不会去祸害其他村镇？又如何向宗门交代？”

“你知道，有多少事情是因为一时的仁慈而埋下祸根的？

“这还真不至于吧。咱们任务不也完成了，就放过他们吧。”

江雨硬着头皮争辩，瞥了眼那几个抖成震动模式的邪修，替他们求情。

看江雨开了口，四周的村民也开始小声地求情：

“是啊，这位仙长，他们也没干啥天怒人怨的坏事啊，就、就吃了几顿霸王餐而已……”

“他们终究是赤血堂的人。”凌霜月目光扫过，众人顿时噤声，“若他领命要屠村呢？即便不动手，难道不会成为帮凶？”

“这......”

听着凌霜月这番话，村民一下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门交予的任务，是清扫邪修。”她腕间轻转，寒光流淌，“岂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要不......让他们签个保证书。”

凌霜月沉默地看了江雨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异想天开。

随后，她剑尖轻抬，语气如雪山崩临：

“邪道之路，从来只有一条。走错了路，就要付出代价。”

江雨喉头脑中飞快地转着。

他知道师姐并非嗜杀，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决不能因为心软付出额外的代价。

眼前的大师姐要实力有实力，要道理有实力。

更何况真要动手——十个他捆在一起，也不够凌霜月一剑削的。

所以，在动起手之前，他还是想靠嘴遁挣扎一下。

“邪修难道一辈子只能是邪修吗？”

“所谓正道……难道就一辈子是正道吗？”

江雨没有回避凌霜月的表情，反而继续开口道，

“有多少正道弟子落入魔道，也就可以有多少魔教弟子成为正道。”

“一个人不应该只是因为一个决定......就失去所有机会。”

“给他们一个机会，又何尝不是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

短暂的寂静中，凌霜月的手指微微松动，冰封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师弟，”她声音轻了些，“你想如何？”

“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闻言，凌霜月眉头蹙起，开口道：

“那若是他们心怀报复，去联系赤血堂的人，毁了这个村子呢？”

“师弟，你要拿全村人的安全去赌他们会改过吗？”

“你我没有能力长久驻守于此，护得此村周全。所以，我们并没有资格，拿他人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事情。”

江雨愣住了，他知道师姐说的是有道理的，逻辑上无懈可击。

但他总觉得不对。

这不是出于对于同事的保护，而是一种内心的感觉。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愈发凝重之。

“那个……二位仙长……”

方才沉默许久的村长开口了，赔着笑继续道：

“小老儿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们村一直以来耕田都缺一些人力。要不……就让这几个好汉留在村里，下地务农？有村里出人看着，管吃管住，不出村、不惹事”

他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观察着凌霜月的表情。

“这样既给了活路，也避免了……女仙长所说的，再害人的情况。”

这主意，好像可行。

凌霜月持剑沉吟片刻，目光在那几个瘫软的邪修和村民之间扫了几个来回。

最终，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寒光一闪，剑气点在了那几人的玉府之处。

几人浑身一颤，真气封住，修为已经被彻底封死。

“劳烦各位乡亲看守。若遇异状，捏碎此符，我自会感知，顷刻便至。”

说着，她将一枚玉符递给掌柜村长。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还剑入鞘。

“江师弟，”她转身，语气听不出情绪，“该回宗门复命了。”

.......

上山路上，夕阳拉长两人的影子。

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二人却走了格外长的时间。

路中，凌霜月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她的脸上，竟映出几分暖色。

“师弟，”她轻声说，目光微微移开，“……陪我去个地方吧。”

那是一条通往山崖的小路。

尽头处，一块平坦的巨石探出崖外，正好将山下金红的云海尽收眼中。

凌霜月先坐下了，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二人就这样坐在了一起。

“谢谢你，师弟。”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风里。

“谢......我？”

江雨有些意外，完全没有预料到情况的发展。

他本来都做好了对方会生气的打算。

“嗯，”她依旧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以前的我，只知道一个人执剑向前，不顾一切。认定非黑即白，信守除恶务尽……觉得那样才是对的。”

她停顿了一下，终于侧过脸来看他。

二人眼神交融，好像能够进入彼此的心里。

“如果多一些人……有些事，或许真的可以有多一个选择。”

她忽然悄悄朝他靠近了一点。

那距离近到，好像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所以，”她的声音更轻了，“江师弟以后……能不能再多跟我待在一起呢？”

微风拂过，气氛开始有些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