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可刚刚发生的事情却记得一清二楚。
他居然会爆发出那么恐怖的力量，而且最主要的……这份力量并没有因为自己清醒过来而消失。
这就是……洛伊小姐所说的“潜力”吗？
那她拯救我、指引我，是否也正是为了……
不！不对！
他猛地用力掐住自己额头，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
他怎敢用如此阴暗龌龊的心思，去揣测那位如月光般温柔洁净的存在？
洛伊小姐给予的，分明是纯粹的善意与救赎！
这一定是那股黑暗力量的副作用！是它在污染我的思绪，扭曲我的认知！
对，一定是这样！
“加百利，你还好吗？”
洛伊那担忧的嗓音从前方传来，随即，她那张写满关怀的面容映入他眼眸。
“我……没事。”加百利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直视，“抱歉，洛伊小姐，我有些……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谎言。
至于原因？算是某种直觉吧……有些东西，不该让对方知道。
既然帕米拉也“记不清”了，那么将这个秘密暂时埋藏，或许是当下最安全的选择。
洛伊没有立刻回话，盯了他侧脸十秒左右，那种感觉像是刀刃在脸上刮却不刺入。
然后，他听到对方绽开那无懈可击的笑颜：
“没事就好，至于其他事情，现在就没必要细想了。”
帕米拉蹲坐在旁边阴影内，上半身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片刻前同洛伊对话时那副关切模样判若两人。
在加百利转头的瞬间，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在空中碰撞。
帕米拉嘴角极其机械地向上勾起一个算是“微笑”的弧度，甚至还抬起手幅度极小地挥动了一下指尖，似是在打招呼。
但加百利看得清清楚楚……
她那蓝宝石般的瞳孔深处，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那是一个纯粹由肌肉牵动形成，毫无温度可言的假笑。
什么嘛……原来都一样……
布莉安娜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三人之间互动，她缺乏与人交往的经验，难以分辨其中存在的微妙虚伪。
她只看到三个人似乎相处融洽，感情很好的样子。
但是不知为何，空气中总弥漫着一丝让她说不清又道不明的……
怪异感。
踏…踏…
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文森拄着一截断裂的长剑，踉跄地站在废墟边缘。
他浑身浴血，轻甲早已破烂不堪，失去的左眼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剩余的右眼布满血丝，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加百利上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沉声道：
“文森，你已经输了！”
“输？”
文森低哑地重复着这个字。
亲信溃散，卫兵被控，左眼被毁，冒险者逃亡……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一败涂地。
但是……
他咬紧牙关，仅剩的右眼迸发出癫狂的恨意，死死钉在布莉安娜脸上。
唯有输给这个人……他死也无法接受！
“布莉安娜！”他嘶吼着，声音破碎却充满了最后的疯狂，“来啊！杀了我！就像你当初烧死爸妈那样！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用你的魔法啊！”
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朝着布莉安娜猛冲过去，结果被加百利一拳击倒，瘫软在地。
加百利俯视着他，沉默不语。
布莉安娜缓缓走近，蹲下身，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怜悯与哀伤。
面对这眼神，文森最后一丝尊严也被剥夺，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嚎叫：
“呃啊啊啊——你还不明白吗？！看着我！看看我！我是你的敌人！一个彻头彻尾、从骨子里就烂透了的恶徒！是从小就恨透了你那身天赋、恨不得把你踩进泥里的弟弟！是那个没用的、引来山贼害死全家的废物！是那个你为了保护……却导致父母死去的罪魁祸首啊！”
他剧烈地咳嗽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
“你究竟……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躲起来？远离人群？没用的……只要你存在，想利用或除掉你的人就会不断出现，存在就是原因……”
布莉安娜表情却毫无变化，淡淡开口：
“这样能让你好受点吗？”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缺乏面对的勇气，所以躲进森林，把自己藏起来，直到……不可控的外力将她从胆怯中拖出来。
而现在，她想是时候了。
她将指尖轻轻点在文森额头上，微弱的紫色荧光如同最后的安魂曲，温柔亮起。
文森感觉所有的痛苦、仇恨和疲惫退去，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瞬，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彻底化作微笑。
随后，闭上双眼，死去。
布莉安娜终于杀死了她最后的亲人。
她保持着蹲姿，一动不动，表情并不悲伤，却有滚烫的泪水无声从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土地上。
加百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
许久过后，布莉安娜转头去看他，眼中是迷茫与些许惊诧。
这个男人从见到她起就一直相信她的话，被围攻时也会保护她，而现在，即便告别对象是文森这个混蛋，对方也没有打扰她。
原来世界上真有如此善良之人呀……
加百利则极其同情这个女孩，他没有亲人，然而在这一刻却感同身受，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一根不可见的金丝从他体内伸出，缠上布莉安娜脖颈。
神格寄生完成。
精纯的能量流入体内，这感觉令洛伊无比愉悦！
但她还不能笑，这场悲情戏需要一个收尾。
帕米拉从后面轻轻走上前，伸出手臂温柔地环抱住布莉安娜的肩膀，将脸颊贴在她背上，声音柔软地重复着：
“没事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在帕米拉身上，她感受到的是纯粹的关怀，真的很温暖。
最后，洛伊走到她面前，优雅地蹲下身，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布莉安娜沾着泪痕的脸颊。
她目光柔和，似能驱散一切阴霾。
“一切都结束了。”洛伊语气温柔，“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光线适时照下，仰望着眼前圣洁的面孔，布莉安娜此刻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而身体却先意识一步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