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箐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后背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墙壁。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几步之外的无名,里面充满了未散尽的恐惧、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更深重的警惕!
无名就坐在属于他的大床边缘,似乎也对环境的骤然转换顿了半秒。他脸上、身上那些可怖的血迹和伤口已然消失,但那份经历惨烈厮杀后的疲惫感,却仿佛融入了骨子里,让他周身的气场显得格外沉凝!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如同受惊小动物般的何曼箐身上。那眼神依旧深邃,却似乎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冰冷杀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或者说,是一种洞悉了她所有心思的了然?
“呵……”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又像是牵动了某种无形的疲惫。于是最终,他朝着面前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何曼箐,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那刚刚在游戏中掐碎了两条脖子、捏爆了复活图腾的手!
动作并不快,甚至显得有些迟缓,仿佛只是下意识地想拍拍她的头,或者说……想确认一下她这位队友的存在?
但无名的这个动作,在高度紧张的何曼箐眼中,却无异于猛兽探出的利爪!
“!”
少女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向后一跳!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风,瞬间缩到了离床最远的墙角,双臂紧紧抱在身前,做出了完全的防御姿态,眼神里的警惕几乎要化为实质。
“……”
无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何曼箐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却又透出一种深深的倦怠。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何曼箐完全无法解读
“哈……”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或者说,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安全的状态,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的上身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
“嘭。”
一声柔软的闷响,他整个人的身体都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一动不动。
墙角,何曼箐的心脏还在狂跳,她死死盯着床上那个身影,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无名没有任何动静,就那样躺着
仿佛刚才那个在游戏中大杀四方、冷酷如同魔神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
杀了他?
一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何曼箐的脑海!
现在!就是现在!他看起来毫无防备!疲惫到了极点!甚至可能已经昏迷!
只要……只要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或者那把水果刀,用尽全力,对着他的太阳穴或者喉咙……
就能彻底解除这个最大的威胁!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她还可以立刻收拾东西,远走高飞!
这个念头带着惊人的诱惑力,让她的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或者……不杀他,现在就跑?
另一个声音在理智地分析
杀人的风险太大了!万一他是在伪装呢?万一他还有最后的自保手段呢?
激怒他的后果,比死亡更可怕!
相比之下,趁他沉睡,立刻逃走,才是最优解!带上最重要的硬盘和物资,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城市!才是属于老阴B的最优解!
“只是……”
少女的目光在无名毫无动静的身体和房门之间急速徘徊,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
恐惧、仇恨、对自由的渴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队友身份的奇异羁绊与安心感……种种情绪疯狂撕扯着她!
最终……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
然后,又是一小步。
她像一只警惕的猫,踮着脚尖,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慢慢靠近大床。
她要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就在她靠近到能看清他脸庞的距离时
“呼……”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细微而平稳的呼吸声,传入何曼箐的耳中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鼾声,只是人陷入深度睡眠时,无比自然的、放松的呼吸。
他睡着了!
他是真的……睡着了!
在这个刚刚并肩作战(实则被带飞)、又刚刚被她视为最大威胁的队友面前,毫无防备地、彻底地睡着了!
“唔……”
何曼箐僵在原地,看着那张陷入柔软枕席、褪去了所有戏谑、疯狂和杀意、只留下浓重疲惫与平静的侧脸,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忽然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她不知何时下意识攥紧的拳头,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那沸腾的杀意,在确认对方毫无防备的这一刻,竟奇异地、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懈~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目光扫过他依然保持着的、进入游戏前坐在床边的姿势——双腿还垂落在床外,放在地上,鞋子甚至都没脱。
“唉……要不是碰见了我这样的好心人……你该怎么办啊?”
最终,少女用一种近乎认命般的语气,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那高度紧张的戒备姿态悄然瓦解,她走上前,不再犹豫,弯下腰,伸手捞起无名垂落的那双沉重的腿。
“哇!怎么这么重啊?!”
入手的瞬间,何曼箐差点没站稳。这家伙的腿仿佛灌了铅,以她这具经过改造强化的身体,抬起来都感到异常吃力
她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才吭哧吭哧地将他的腿搬上床,又费力地将他的身体调整到床铺中央。
整个过程里,无名毫无反应,睡得如同死尸……
只有那平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呼……”
少女累得额角冒汗,叉着腰喘了口气。
她的视线落在他那双沾着些许灰尘的鞋子上,皱了皱眉。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她又蹲下身,动作有些笨拙却又异常仔细地,帮他解开了鞋带,将两只沉甸甸的鞋子脱了下来,整齐地摆放在床边。
这过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日常感,恍惚间竟有点像……妻子照料醉酒晚归的丈夫,无奈却又习惯性地为他打理一切,褪去外面的风尘?
但显然,做着这一切的本人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
做完这一切,何曼箐站在床边,看着被自己摆弄妥当、安然躺在床中央的无名,一时竟觉得有些无事可做了。
卧室里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走出次卧,去了主卧。从那张堆满自己衣物和杂物的床上,抽出了自己的被子,抱着它回到次卧。
“哗啦~”
她原本想着随便把被子扔过去就算了,但不知怎的,抖开被子时,却下意识地将其展开,仔细地盖在了无名身上,甚至还下意识地掖了掖被角,确保将他整个人都裹得严实实。
“……哼。”
像是要掩盖自己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少女对着空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毫无威慑力的冷哼
最后看了一眼那张陷入沉睡、毫无威胁的侧脸,她转身离开了次卧,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无名悠长平稳的呼吸,和身上那床带着少女淡淡气息的、被仔细盖好的被子。
门后,身在主卧的何曼箐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而门外,主卧的大床上,无名依旧沉浸在深度的睡眠之中,呼吸平稳。
只是,在他嘴角边,似乎无人察觉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捉摸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