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年会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周末。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苍白的暖意,斜斜地穿过落地窗,在公寓的地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秦诗玥很早就起了床。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而是直接走进了衣帽间,从最深处,取出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礼裙。

从衣帽间走出来时,早已等候在客厅的芙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秦诗玥身着一袭冰蓝色纱裙,那颜色如同冬季清晨凝结在窗上的薄冰,清冷而又纯粹。

礼裙是一字肩的设计,完美地勾勒出她精致的锁骨与优美的肩颈线条,两道轻盈的薄纱泡泡袖松松地垂在臂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梦幻之感。

最令人惊艳的,是那通体铺陈的璀璨。裙身上铺满了无数细碎的银色亮片,不似寻常亮片的张扬,而是如同将整片璀璨的银河揉碎了,细密地洒在了裙摆之上。

灯光流转,她每走一步,裙摆上的光芒便随之流动闪烁,宛如夜幕下波光粼粼的冰湖,美得让人心惊。

层层叠叠的轻纱之下,她的身形显得高挑而纤细。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只留几缕微卷的发丝垂在颊边,没有佩戴过多繁复的首饰,只在耳畔点缀了一对小巧的钻石耳坠,在发间隐隐闪烁着冷光。

平日里,秦诗玥的美,是一种清冷的、被校服和日常便服所束缚住的美。

而此刻,换上这身晚礼服,她就如同一位从冰雪王国走出的公主,美丽、高贵,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屏息、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芙兰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既有纯粹的惊艳,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为她即将踏入“战场”的担忧。

秦诗玥走到玄关处,拿起放在矮柜上的精致手包,准备出门。

“秦诗玥……”

身后,传来芙兰带着一丝不舍的小声呼唤。

秦诗玥回过头,看到芙兰正站在客厅的中央,双手不安地绞着睡衣的衣角,像一只即将与主人分别、孤零零的小猫。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秦诗玥的声音,比往常更柔和了几分。

芙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点头。她快步跑到秦诗玥的面前,在秦诗玥略带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然后,芙兰闭上了眼睛。

一段极其简短、如同林间风语般的精灵语咒文,从她的唇间低声吟诵而出。

随着咒语的结束,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涟漪般,从芙兰的指尖荡开,瞬间笼罩了秦诗玥的全身,随即又消散于无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秦诗玥只感觉,自己的周身,似乎被一层清凉而又舒适、看不见的气息所包裹了。

“……你做了什么?”她看着芙兰,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

芙兰睁开眼,眼眸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她松开手,笑着摇了摇头,卖了个关子。

“一个小小的祝福魔法。”她歪着头,用一种充满神秘感的俏皮语气说,“它会帮你赶走那些讨厌的、嗡嗡叫的‘苍蝇’。到了那里,你就会明白了。”

秦诗玥看着她那副得意的可爱模样,心中既好奇又带着点无奈。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伸出手,再次揉了揉芙兰那头柔软的银发。

“好,那我等着看。”

……

秦氏家族的年会,设在市中心最顶级、家族名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里。

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将整个宏伟的会场照得灯火辉煌。

衣着光鲜的名流们,端着香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美酒和低声交谈混合在一起、属于上流社会的气息。

这里,是财富与权力的交汇点,也是一个充满了虚伪客套和无形硝烟的战场。

秦振邦端着酒杯,正与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谈笑风生。

但他的目光,却像雷达一样,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巡视着,寻找着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女儿。

他知道她来了,张岳已经向他汇报过。

他打算在今天这个场合,借着向合作伙伴们介绍未来继承人的机会,再次敲打一下她那不切实际的独立念头。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在会场中反复巡视时,明明有一瞬间似乎捕捉到过她的身影,却又眨眼间又消散在人群里。

就像海市蜃楼一般,近在眼前,却总是无法真正聚焦。

……

与此同时,在宴会厅的另一角,一个身着白色西装、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也正端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身边的攀谈者。

他就是星恒集团的继承人,顾泽宇。

今晚,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父亲已经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趁着这个机会,和秦诗玥加深一下感情。

可是,他从进场开始,已经找了快半个小时。

偶尔,他会在远处的灯影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挤开人群追上去,却发现那人侧过脸来时,根本不是她。

那种感觉,就像她明明就在宴会厅某个角落,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层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有些心急,不动声色地向几位相熟的、秦家的同辈人询问,得到的答案,却都是茫然的摇头。

“诗玥姐?没看到啊,她不是应该早就到了吗?”秦子轩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顾泽宇看着这个热闹非凡,却唯独不见主角的宴会厅,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事情正在脱离掌控、莫名的烦躁感。

……

而最郁闷的,莫过于秦诗玥的那几位堂姐妹。

以堂姐秦雅雯为首的几个女孩,正聚在一个小圈子里,低声议论着。

她们早就看那个总是独来独往、一副清高模样的秦诗玥不顺眼了。

更何况,最近她们还通过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得知她似乎在家里收养了一个来历不明、银发金眸的神秘少女。

今晚,她们特意准备了一肚子夹枪带棒的“客套话”,准备在众人面前,好好地“关心”一下这位堂妹。

“哎,你们说,诗玥今晚会不会把那个银发的小妖精也带来啊?”一个女孩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笑道。

“怎么可能,”秦雅雯端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叔叔阿姨没打断她的腿就不错了。我估计啊,她今天肯定躲在哪个角落里,不敢见人呢。”

她们的话音刚落,便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秦诗玥的身影,准备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

可奇怪的是,几次在人群缝隙间,她们分明看见过那道冰蓝色礼裙的一角,等她们快步追上去时,对方便像雾气般消散。

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中溜走,那种近在眼前却够不到的滋味,让她们憋得脸色难看。

准备好的讽刺,因为找不到目标,而憋在了喉咙里,她们难受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

宴会的时间,就在这种各怀心思、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缓缓进行着。

终于,年会进行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秦振邦作为家族基建与地产领域的主要负责人,上台进行年度总结和未来展望的致辞。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在全国范围内的新型城镇化建设项目,累计交付面积超过五百万平方米,基建总产值再创新高。我们的地产板块,不仅在一线城市保持了稳健增长,在二三线城市的布局也初见成效……”

“未来三年,秦氏集团将在智慧社区、绿色建筑和城市基础设施数字化转型上,投入更大力度。基建与地产,绝不是传统的水泥与钢筋,而是要与高新科技结合,成为推动城市更新、改善民生的核心力量……”

他在台上,意气风发地讲述着秦氏集团过去一年的辉煌业绩,以及未来在高新科技领域宏大的战略布局。

讲到最后,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家族的未来。

“……而这一切的实现,离不开我们年轻一代的传承与努力。特别是我的女儿,秦诗玥……”

他正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将秦诗玥和顾泽宇的关系,官宣为“战略合作”时,一个清冷但又掷地有声的声音,突然从台下的人群中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爸爸,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全场的目光,瞬间循声望去。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诗玥,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排。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那身冰蓝色的礼裙,身姿笔挺,神情平静。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抬起头,从容不迫地直视着台上的父亲。

所有人都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仿佛她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但又好像,是直到她开口的这一瞬间,他们才看见了她。

秦振邦看着台下那个突然现身、气场全开的女儿,一时间竟怔在那里,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秦诗玥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震惊和诧异的目光,继续用她那平稳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

“秦氏家族的未来,确实需要传承。但传承的,应该是开拓与创新的精神,而不是固步自封的旧时代联姻。关于我的未来,我会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而非沦为谈判桌上的筹码。”

“我的未来,只属于我自己。”

她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宴会厅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

秦振邦楞在原地,手里的稿纸微微一颤。

他没想到,女儿竟敢在这样一个场合,当众顶撞自己。

他的神情在顷刻间经历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措手不及的震惊,紧接着眉宇间渐渐浮起一抹阴沉,仿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意。

可最终,在数百双注视的目光下,他还是强作镇定,嘴角勉强维持着笑意,像是把所有的情绪硬生生吞回了喉咙。

……

人群的窃窃私语尚未平息,顾泽宇的目光已经牢牢落在那道冰蓝色的身影上。

她声音清冷,气场逼人,明明孤身一人,却压过了在场所有的喧嚣。

顾泽宇心里骤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挫败感。

这种感觉,他在商界的竞争里几乎从未体验过。

而就在此时,他在人群中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的视线。

顾董事长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与他对视片刻,眼神里却分明透露出“机会没有把握住”的责备。

顾泽宇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维持着笑容,暗暗在心里发誓。

秦诗玥,无论如何,他不会就这样放手。

……

在人群的一侧,秦雅雯正端着酒杯,冷眼旁观。

看到秦诗玥当众顶撞父亲,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在别人眼里,这场冲突或许是尴尬和失态,但在她心里,却像是提前排练好的戏码终于开演。

她幸灾乐祸地暗暗想着:果然,这个自以为清高的堂妹,总会有一天惹恼长辈。

她放低声音,对身边的几个同伴轻声道:“看吧,我早说过,她迟早会惹出乱子。”

那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快意,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能让秦诗玥跌下神坛的机会。

……

深夜,当秦诗玥回到那间属于她的安静顶层公寓时,所有的疲惫,才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一进门,就看到芙兰正抱着抱枕,蜷缩在玄关的地毯上,像一只等待主人归家的小狗,已经睡着了。

秦诗玥心中一软。她轻轻地将芙兰抱起来,送回了卧室。

安顿好芙兰后,她才回到客厅,卸下那身华丽的礼裙,换上舒适的居家服。

她走到阳台,指尖习惯性地划过实木栏杆,想吹吹冷风。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秦诗玥回过头,看到芙兰揉着惺忪的睡眼,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正走向自己。

“欢迎回家……”芙兰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困意。

秦诗玥接过牛奶,暖意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来自那个名利场的寒意。

她注视着身边这个一脸关切的银发女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在她心中盘旋了一晚上的问题。

“你今天……给我的那个祝福,到底是什么?”

芙兰笑了,她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纯净而又神秘。

“这是一个小小的魔法。它不会让人看不见你,而是悄悄模糊掉别人心里的注意力。就好像风拂过湖面,会让水中的倒影轻轻晃动,看得见,却很难再看清。”

“一个能弱化存在感的幻术。”怕秦诗玥听不懂,芙兰用通俗易懂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秦诗玥彻底明白了。

她回想起今晚,那些想找她麻烦、想利用她、算计她的人,全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与她擦肩而过。

而她,则像一个棋手,隐于幕后,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棋局,直到最关键的时刻,才主动现身,一子落下,将军。

她看着芙兰,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个看似软萌、天真、需要被她保护的小精灵,却在用她自己独一无二的方式,守护着她。

“谢谢你,芙兰。”秦诗玥轻声说。

“嗯!”

芙兰开心地应了一声,然后像邀功的小猫一样,凑上前,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蹭了蹭秦诗玥的肩膀。

她在年会上面对父亲与宾客时,没露出一丝慌乱;但此刻,只有芙兰能让她卸下防备。

这是独属于她们的,胜利的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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