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融化的蜜糖，缓慢地淌过城市的天际线。十香在约会的最后一刻，突然说“还有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士道几乎没问理由——那一定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坐标。
果然，是公园的高台。
晚风掠过，整座城市匍匐在他们脚下，灯火一粒粒亮起，像谁打翻了星屑。
“这里……是我和士道第一次约会的终点。”十香将双手背在身后，紫水晶似的眼眸里盛满碎金般的回忆，“就是在这里，我决定留在这个世界。”
“我也是。”士道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让十香留下来，能看见十香的笑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咦？”
十香微微睁大眼，仿佛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直白的回答。片刻后，她弯起眉眼，像月牙落入泉水：“谢谢你！”
“快趁天还没完全黑，我们回去吧。”她晃晃士道的袖子，语气一下子变得轻快，“今晚吃咖喱，好不好？”
“你还吃得下啊？”士道哭笑不得，“今天已经扫荡三家甜品店了哦？”
“可是——人家就是想吃士道做的饭嘛！”
十香鼓起腮帮，双手抱住他的右臂摇啊摇，像要把整片晚风都摇碎。
“好好好，怕了你了。”士道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旋，十指顺势扣进她的指缝。
空气里残留着黄豆粉香，甜而轻，像幸福的碎屑，又像一条永远不会坠落的银河。
对他们而言，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掌心相贴，就能盛住整个世界的光。
……
“……”
高台的另一侧，金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风里。
“你……”
士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第三次见面了。前两次她都在远处，像一场无声的雨；这一次，她主动走到他面前，目光笔直而安静——像审判，也像告别。
十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空荡的栏杆。
“士道？”她眯起眼，“你在和谁说话？”
“啊……抱歉，十香。”士道回过神，歉意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我有点事要处理，能等我一下吗？”
“嗯！快去快回！”十香用力点头，笑得毫无阴霾，“我在这儿看夜景，等你一起回家。”
于是，在高台的边缘，士道独自走向那片“空无”。
空中舰 Fraxinus 的监视画面上，他像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恭喜你。”
少女先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掠过金属。
“……恭喜？”士道愣住。
“看来，已经没有我和〈雷霆圣堂〉出场的必要了。”
她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整片城市，像倒映一场盛大的终幕。
“〈雷霆圣堂〉……是你的天使？”士道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那里只有晚霞，但他依稀听见远雷滚动。
“算是吧。”少女微微颔首，“我叫万由里，是〈雷霆圣堂〉的管理人格。当足够量的灵力汇聚，我就会自动显现——为了确认‘容器’是否具备承载的资格。”
“容器……是指我？”
万由里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监视结束。结论：系统无需启动。任务完成。”
“就这样……完成了？”士道下意识伸手，像想抓住什么，“可是——一次约会都没有，一场战斗也没有——”
“本应如此。”万由里打断他，声音柔软却无波澜，“任务结束后，构成我的要素将被分解，我会回归虚无。仅此而已。”
“为什么非得消失不可？”士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碎玻璃划破，“既然你有了自己的意志——既然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我就是这样被制造的。”
万由里垂下眼帘，金色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是一段程序，一缕保险丝。当灵力不再失控，我的存在便失去意义。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这本就是设定好的结局。”
金色的光点像被晨曦唤醒的星屑，从万由里白皙的指尖、锁骨与肩线处缓缓升起，在空中旋转、碰撞、迸裂，发出极轻的“叮铃”声，仿佛水晶风铃被神的手指拨动。每一粒光屑都带着细若游丝的电弧，拉出长长的尾迹，像一场逆向坠落的流星雨。眨眼之间，光点骤然收束，化作无数细密的符文，沿着她身体的曲线急速游走——黑与金的织线在空气中自动交织，发出缎子摩擦的窸窣声。
先是漆黑的底色自她足踝浮现，像夜色从地平线上涌起，迅速向上蔓延，覆盖大腿、腰肢，直至胸口。那黑色并非单调的暗，而是带着暗金纹路的绸缎，随着她呼吸起伏，纹路如同活物般缓慢流动。胸口正中央，一枚菱形开口精准地裁剪而成，边缘以金线锁边，露出她胸前大片雪色肌肤；那肌肤在灵装微光的映照下，透出近乎透明的莹白，仿佛能映出血管里淡金色的灵力脉络。再往下，小腹处同样有一枚稍小的菱形镂空，对称地悬浮在肚脐之上，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像一扇小小的、通往神国的窗。
她的双臂被黑金相间的手套包裹，上臂外侧延伸出半透明的金色护甲，护甲边缘呈羽毛状，每一片“羽片”都薄如蝉翼，却又在光线下折射出棱镜般的虹彩。腰后，灵装骤然收束成一条极细的腰带，仿佛一条黑曜石锁链，扣着一枚倒置的金色十字架——那十字架在她转身的瞬间轻轻摇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像某种古老机关被重新启动。
下一瞬，六翼在她背后轰然绽放。
最上方的一对羽翼最为庞大，由纯粹的白色羽毛构成，每一根羽丝都浸透了晨光，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晕；羽翼展开时，带起的风压吹动了她散落的长发，发丝间有细小的金色符文明灭。第二对羽翼呈半透明状，像是被拉薄的云母片，内部有淡金色的灵力脉络流动，远看如同凝固的极光；当它们轻轻振动，便会在空气中留下细碎的金色残影，像被揉碎的星尘。第三对羽翼最小，紧贴肩胛骨下方，形状更接近于锋利的剑刃，由半实体化的金光凝成，边缘不时迸射出细小的电弧，发出“噼啪”的轻响。
万由里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划过锁骨下方的菱形开口，金色光屑便从她的触碰处再次飞散。她微微侧头，长发如融化的黄金般倾泻而下，有几缕被羽翼带起的风撩到唇边，她轻轻吹开，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一刻，她像是被神明亲手雕刻的战偶，又像是刚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天使，既圣洁，又带着不容侵犯的危险。
翅膀之下，万由里回想着士道与精灵的约会，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正在她打算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万由里的耳边。
“真的好，这样的结局?”
“咦?”
听到那个声音，万由里停下的翅膀，她循着声音都方向回头，看到两个粉毛正在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粉毛她见过，是在神社给她大吉签和金色水晶的少女。
另一个粉毛她没见过，但是她对此其实是无比的熟悉。
“园神……凛祢”
万由里呢喃道。
“这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抬头看着万由里，凛祢说道，“我的好姐妹!你真的就愿意那样消失吗？”
“……”
见万由里没有说话，凛祢继续说道:“其实我之前跟你一样，抱着自己迟早会消失的，即使真的消失也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士道不能接受这一切，温柔的他不希望我消失，结果多亏了千夜，我奇迹般地留了下来，能够和士道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嘻嘻嘻！”千夜轻笑出声，那笑声像一缕轻烟，在黄昏的风里盘旋不散。他抬起手，指尖正对着那被晚霞染得通红的天空，声音低而笃定：“万由里，其实你并不希望自己消失，你心里的嫉妒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我的……嫉妒？”万由里怔然重复，声音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战栗的涟漪。她抬起头，瞳孔里映出天空的倒影，那倒影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就在这一刻，原本空无一物的天幕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开了一道裂缝。那不可视的球体终于褪去了伪装，从虚无中显形——先是浮现出一层幽暗的金属光泽，接着迅速膨胀，仿佛一颗被强行撑开的心脏。
它开始扭曲。
金属外壳像熔化的蜡一样向下流淌，又在半空凝成羽翼的形状。那是一对巨大的、天使般的翅膀。翅膀舒展开时，空气里响起千万根琴弦同时绷断的尖啸。
而球体的中央，原本平滑的表面突然裂开了无数细缝。缝隙猛地撑大——那竟是一双双眼睛。它们没有眼白，漆黑的瞳仁里浮动着金色的符文，像被囚禁的星星在挣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由里，每一道视线都带着滚烫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