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芙洛莉雅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好高！

这是芙洛莉雅脑海里蹦出的第二个想法。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芙洛莉雅紧咬着牙冒出的第三个疑问。

在这短短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回头，还是不回头？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身后的那位熟人正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这边，而她也已经给对方露出了半边侧脸。

出于感性而言，芙洛莉雅内心更倾向的决策其实是不回头，然后撒腿就跑、一路狂奔、躲到自己最熟悉的地下密道里。

小希尔薇的长相本就跟自己的脸有约莫八九成相似，再加上自己的易容已经基本失效——刚才进店之前为了让尤莉安认出来，芙洛莉雅特地卸了妆。

所以此时此刻，芙洛莉雅内心叫苦不迭。

说实话，以自己眼下的状态，其他不管遇到哪个女主，都还能够有把握应付…但怎么偏偏遇到的是最棘手的这一位啊！

毫无疑问，站在身后的那个修女，正是当年被芙洛莉雅从某偏远村庄的火刑架上救下来的高冷面瘫小萝莉，艾丽莎·芙洛——一位天生体质惊世骇俗的魔法奇才。

…当然，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用“小”和“萝莉”这种词来形容她了。

高挑的身姿足足比芙洛莉雅高出一整头，纤长有力的双腿勾出优雅的弧度，更别提修女服前襟鼓鼓囊囊的凸出……

现在的艾丽莎，已经不再是十多年前那个瘦小到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小女生，而彻头彻尾地发育成了与“完全体”的芙洛莉雅平齐的冷艳美人。

如果不是这身标志性的修女服，以及那种说话时独一无二的清冷腔调与僵硬停顿，芙洛莉雅几乎都要认不出她了。

“咕呃……”

使劲咽了下口水，在双方僵持着静默无言的这短短数秒间，芙洛莉雅内心思绪百转、动摇不定。

她竭力用理性的角度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首先，在对方的态度如此和蔼礼貌、并且没有任何过激言行的情况下，如果立刻撒腿逃跑的话，似乎反而会显得自己这边心里有鬼。

这种情况下一旦被追上，势必要遭受艾丽莎额外的关注与怀疑，到了那时候，再想隐瞒身份的难度会成十倍乃至于九倍地大幅上涨……

而且她也不觉得，凭借自己这半残废的娇弱身躯能跑得过对方那两条大长腿。

除非赌对方没反应过来、或者不主动追上来、任由自己逃走——以芙洛莉雅对十年前艾丽莎性格的了解，这种情况大概会有高达六到七成的概率。

但她不敢赌现在。

再三权衡之下，芙洛莉雅还是选择了回头观望。

说不定只是自己认错人了呢？

万一对方真的只是个路过的修女小姐而已呢？

没准刚才斟酌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

鼓起勇气转过头去，率先映入芙洛莉雅眼帘的是一张清冷消瘦的精致面庞。

冰蓝色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这边看，眼眶四周似乎有些黑眼圈。

浑身上下散发着高洁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兜帽的阴影笼罩之中，有些许柔顺的银白色发丝从鬓角垂下。

病态苍白的脸颊如同冰雪般素净，简直让人怀疑会不会在太阳下融化掉。

…种种熟悉的外貌特征…已经可以确信了。

原本还尚且抱有侥幸心理的芙洛莉雅心头一沉——

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艾丽莎在瞥见她的脸后，短短几秒间，脸上那万年寒冰一样冷漠的神情轰然破碎、经历了一番扭曲的复杂变幻。

先是意外且惊讶的眼神，继而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自觉地张开了小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瞪大了的双眸死死盯着芙洛莉雅的脸颊。

到最后，她再也难以压抑脸上濒临失控的激动神情，剧烈颤抖的瞳孔惊喜万分，朝着芙洛莉雅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

“你难道是…莉——”

“咳咳…！这位…这位陌生的修女小姐，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芙洛莉雅见状，知道自己得赶紧做点什么，于是不咸不淡地轻咳一声、出声打断了艾丽莎的话。

“……”

艾丽莎伸出去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

看她这样子，芙洛莉雅紧绷着的心弦也稍松了口气。

还好，毕竟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艾丽莎看到与记忆中相似的容貌，估计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肯定自己的身份。

而这就意味着…其中还能有自己坑蒙拐骗的操作余地！

其实修女小姐的这幅表情莫名让芙洛莉雅联想到了，前几天找上门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索菲娅。

虽然不是同一时间、也不是同一地点、同一个人，但却是同样的处境。

不过芙洛莉雅转念又仔细想了想。

这两次的区别在于…现在的艾丽莎，既没有给她暴露情报的小内鬼，也没有能成为“压倒芙洛莉雅的最后一根稻草”的那把断剑，来作为决定性的物证。

索菲娅那次纯粹是她养老生活过得太久、没有防备；加上希尔薇提前透漏出了自己的信息，导致她在情报这方面落了下风。

另外还有自己刚吃完毒蘑菇汤，状态不佳带来的影响…种种不利因素叠加，才让索菲娅得了逞。

而换了正常情况下，像自己身为业绩优秀、经验丰富的恶役角色，在面对眼下这种早就处于意料之中的、可能发生的经典状况时，怎么可能会再出问题呢？

理所当然的，她早就在心中构思好了一整套成熟老道且行之有效的处理方案了——那就是不要脸！不承认！打死也不承认！

“唔…如果修女小姐您实在想吃炸蘑菇的话…分给你一串，也不是不行啦……”

芙洛莉雅夹着嗓子，状似苦恼地歪头思考了一阵，接着做出天真懵懂的少女姿态，嘟着小嘴把手上一串炸蘑菇递到了艾丽莎眼前。

但艾丽莎没有再理会那根炸串，而是踉跄地前进了一步，在芙洛莉雅手足无措的惊讶视线中，伸手径直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莉雅…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这些年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已经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了……”

她的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哭腔，冰蓝色的瞳孔之中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神情当中满是焦急的期盼。

这种表现倒是有些出乎芙洛莉雅的意料。

虽然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但记忆之中的那个艾丽莎如果见到自己的话，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反应？

“牧师小姐，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芙洛莉雅模仿着希尔薇可能会做出的反应，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肯定是你认错人了，牧师小姐…我的手被抓得好痛，你可以先放开吗——？”

见到艾丽莎脸上一瞬间错愕与迷茫的神情，芙洛莉雅顺势推波助澜，直接使劲一甩手、挣脱了艾丽莎的束缚。

接着，她还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故意用恐慌中带着点警惕的眼神，紧盯着艾丽莎的下一步行动。

但芙洛莉雅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样抗拒的行为，反而是刺激地令艾丽莎更加失态起来。

只见她脸上的神情一阵复杂的变幻，既惊喜又失落，还有几分被拒绝的怨念。

“莉雅…难道你还要继续，假装不认识我的样子吗？

“你是想要故技重施地，搞这种恶作剧…欣赏我伤心的模样？

“还是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们度过的那些日子了？

“难道你打算，把当初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就这样尽数抛到脑后吗？”

艾丽莎急促地一口气说到这儿，语气停顿了片刻，喘气的同时咬紧了下唇。

“但是我…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所有当年的那些事情…我们相遇的那个夏天…那些难忘的记忆…我都一直铭记在心里——！”

从修女小姐一连串的倾诉当中，芙洛莉雅感受到了一股强烈且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一说一，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即便是在系统任务里数个性格各异的天命女主当中，艾丽莎也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个。

光是相遇的第一步，能从村民们熊熊燃烧的火刑架上被芙洛莉雅救下来，确实已经是很难忘的经历了。

更别说之后，芙洛莉雅还身体力行地教会了纯洁无知的她如何用手指取乐，让这个从小就情感缺失、面无表情、还因为特殊体质而被村子其他人排斥的冰山少女，头一次发自内心感受到了欢愉的情绪。

她甚至还在艾丽莎面试见习修女的时候，威逼利诱地暗中给她塞了一件系统准备的“考验定力”的妙妙工具，在她上台之后悄然按动了遥控开关。

艾丽莎本就年纪尚小、未经人事，完全没有经历过这种震颤。她站在台上，一边捧着圣典一字一句地朗诵，一边努力维持镇定，但很快就感觉到呼吸紊乱、心跳加速，手心里全是冷汗、声音也逐渐颤抖，脸色涨得通红，眼神迷离，脚步都踉踉跄跄。

终于，她在朗诵到一半时支撑不住，险些跪倒在地，只能死死咬住牙关，拼命想要把剩下的内容念完。可嗓音已经沙哑破碎，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台下的几位修女嬷嬷完全不知真相，还以为是这发育早熟的小女孩紧张过度、先天体质虚弱、犯了什么遗传病呢，还急忙让人去取圣水与药剂。

…毕竟有过这样那样的经历，也难怪她会说“一直铭记在心”啊——

不动声色听完艾丽莎的叙述，芙洛莉雅虽然有些心虚，但仍旧靠着出色的演技，在表面更加绷紧了脸上的神情，连大气也不敢喘。

…毕竟她趁着这修女小姐青涩未熟的时候干过那么多坏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事到如今绝对不能露馅的吧——！

芙洛莉雅眨了眨眼，眯起眼睛投射出奇怪的目光，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艾丽莎的身姿，冷淡且礼貌地开口道：

“对不起…这位牧师姐姐，我真的，一点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想要炸蘑菇串的话，可以都给你，能别这样缠着骚扰我了吗？”

“什么…你——”

“天都这么晚了，我要早点回家去了，请你离我远点，谢谢。”

听到这话，艾丽莎脸上满是错愕的神情，一瞬间心绪大乱，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开，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