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霓虹招牌坚持不懈地闪烁着,那几个“欢迎回家,主人♡”的艺术字仿佛拥有生命般轻轻跳动,末尾的爱心符号尤其醒目,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可爱攻势。
阳炎站在门前,感觉自己的核心处理器运行速度比面对百足巨颚时还要快上几分。她下意识地搓着手指,那件柔软舒适的白色高领毛衣袖口被她无意识地揪得微微起了褶皱。然而,她那双赤红色的瞳孔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朝圣般的虔诚、孩童般的兴奋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期待的火焰。她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和叶。
和叶静静地伫立着,身上那件深灰色绞花毛衣和同色系百褶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气质清冷的女学生。那条手织的灰色围巾松松地围在颈间,末端那个小小的、歪扭的“117”字样仿佛一个沉默的宣告。她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着招牌和门口的环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冷静得像一座精心调试过的精密仪器,与周围甜腻的氛围形成极端反差。
“那、那个……”阳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神圣的秘密,“就是这里了。”尽管努力克制,她眼底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光芒依旧无法隐藏。
和叶的目光从招牌上那颗跳动的爱心缓缓移开,冰蓝色的眼眸中,细微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无声刷新。
「检测到:语句结构——使用拟人化称谓‘回家’及‘主人’,试图建立非标准社交关系及心理归属感。」
「检测到:符号——心形。普遍认知中与‘喜爱’、‘浪漫’、‘亲密’情感高度关联。」
「综合推测:该设施的核心商业策略并非提供营养摄入,而在于通过环境与语言包装,营造高度情绪化的‘亲密’与‘被服务’体验,以激发顾客的情感共鸣与消费欲望。」
分析完毕。她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阳炎,语气平稳无波,提出了一个基于纯粹逻辑的问题:
“……根据招牌文字提示,这是一家餐饮设施?其主营业务是否为提供卡路里摄入?”
阳炎猛地点头,金色的长发随之晃动,像一捧流动的阳光:“对!理论上是的!”但她立刻急切地补充,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引得旁边路过的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又连忙红着脸压低音量,“但是!这里的重点,绝对不只是吃饭!是……是气氛!是心灵上的治愈!是……是‘萌’的具现化!”她用力地说出最后一个词,仿佛那是某种至高无上的真理。
和叶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粉色的招牌,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人类“困惑”的光芒。气氛?治愈?萌?这些无法被直接量化的概念,让她精密的逻辑系统产生了一瞬间的滞涩。
阳炎将这短暂的沉默理解为了默许,她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用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为自己注入足够的“萌能量”,然后伸手推开了那扇挂着清脆铃铛的玻璃门。
——
“欢迎回家,主人大人♡!”
两道甜美得几乎能滴出蜜糖的嗓音齐刷刷地响起,如同经过最精确计算的声波武器,瞬间充满了整个玄关。
两名穿着极致繁复黑白女仆装的少女并排站立,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层叠的蕾丝花边、蓬松的泡泡袖、系在背后的巨大蝴蝶结、以及那短裙下穿着白色丝袜的腿……每一个细节都仿佛经过精心设计,旨在最大化“可爱”的视觉冲击。她们脸上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弧度完美的甜美笑容,眼睛弯成月牙,仿佛顾客的到来是今日最值得庆祝的事情。
和叶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即使是她的平衡系统,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冲击。
她的视觉传感器和音频接收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检测到:服装类型——高度装饰化,大量使用蕾丝、缎带等非功能性元素,防护性为零,清洁难度高。不符合实用主义设计原则。」
「检测到:动作模式——高度仪式化、同步化。经过反复训练,旨在传递‘被欢迎’、‘被重视’感。」
「检测到:语音模式——音调偏高,尾音刻意拉长并添加颤音及特殊符号(心形),具有显著的‘撒娇’属性,推测能刺激部分人类大脑产生愉悦激素。」
「最终结论:此行为模式核心目的在于激发顾客的情感回应及消费冲动,建立非对称性情感链接。」
阳炎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像是被一道幸福的闪电击中,身体瞬间挺得笔直,脸颊泛起明显的红晕,赤红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里面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她几乎要下意识地模仿对方的动作回礼,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只是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颤音回应道:“我、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语气仿佛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归宿。
“……”和叶侧目,看了一眼身边激动得快要冒烟的阳炎。此刻的阳炎,像极了一个沉浸在自己信仰中的狂热信徒,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幸福的光晕。而她自己,则像一个被意外拉入这场仪式的、冷静得过分的观察者。
她沉默了一秒,基于“融入环境”及“配合社交实验”的逻辑,也做出了回应。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但内容却遵循了对方的设定:
“……嗯。我回来了。”
这句平淡无奇的回应,却让门口那两位女仆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仿佛得到了某种莫大的认可。
——
一位女仆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将她们引向一个靠窗的位置。粉色的蕾丝窗帘随风轻轻摆动,米色的桌布上印着卡通小猫和小狗的图案,看起来柔软而温馨。桌子中央还摆着一只毛茸茸的、表情憨憨的兔子玩偶,黑豆般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前方,仿佛是被安排来充当“第三位客人”。
阳炎几乎是飘着走到座位旁的,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粉色空间的宁静。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放在桌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赤瞳不受控制地在房间里四处扫视,从墙上的萌系海报到其他桌客人脸上满足的笑容,再到女仆们忙碌的可爱身影,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帧画面,恨不得将它们全部刻录进自己的记忆核心。
和叶则在她对面安静落座,姿态依旧带着兵装特有的挺拔。她将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盖上,目光冷静地进行一次全面的环境扫描。
“整体色彩方案以粉色、米白等暖色调为主,旨在降低警觉性,营造安全感与幼态感。”她平静地给出观察结论,如同在汇报战术环境分析,“装饰元素高度统一,均指向‘可爱’、‘无害’、‘治愈’等抽象概念。背景音乐选择轻快、旋律简单的日本流行音乐,节奏稳定,有助于情绪放松。”
阳炎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从她的“萌之天国”中被稍微拉回现实,忍不住小声抗议:“你……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做战后总结的语气来形容啊!感觉好奇怪!”
和叶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她:“但这是我基于传感器数据所能得出的最客观描述。这确实是‘事实’。”
阳炎一时语塞,看着和叶那副认真又无辜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这样一本正经分析“可爱”的她……本身就有种反差的萌感!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反而更好了。
她伸手拿过桌上那只兔子玩偶,把它轻轻地、郑重地推到和叶面前,笑眯眯地说:“看,它在跟你打招呼哦。say hello~”
和叶低下头,注视着那只毛茸茸的布偶。玻璃珠缝制的眼睛毫无生气,圆滚滚的耳朵软塌塌地垂着,四肢无力地摊开。
“……根据生命特征检测,它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神经活动。它没有生命,无法进行‘打招呼’这一社交行为。”她客观地陈述。
“可是它很可爱呀!”阳炎坚持道,眼睛亮晶晶的,“可爱就是它的生命!”
和叶沉默了几秒钟。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只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耳朵上。然后,她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非常轻、非常轻地碰了碰那只软软的耳朵。
传感器传来反馈:「触感:柔软。材质:人造纤维。温度:与环境温度一致。」
但与此同时,另一条极其微弱的、非标准的数据流滑过:「关联情绪记录:轻微愉悦感。」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将玩偶推回去,只是默许了它的存在,甚至 subtly(不易察觉地)将玩偶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更安稳地待在自己手边。
阳炎屏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柔软的兔子耳朵轻轻挠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她。
——
“请问两位主人大人,今天想要点些什么呢~?”
一位女仆端着精美的菜单翩然而至,脸上的笑容甜美得无懈可击。她的声音像是浸透了蜜糖,每一个音节都拖着娇俏的小尾巴,仿佛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撒娇。
阳炎像是被可爱的电流再次击中,红着脸几乎是抢过菜单,又飞快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双手递到和叶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快点快点!你先选!看看有没有你想‘尝试’的!”她特意强调了“尝试”两个字,眼中充满了鼓励。
和叶接过那份同样装饰着蕾丝花边的菜单,目光迅速而高效地扫过上面一行行花哨的菜名。
“猫咪咖喱饭。小熊拉花拿铁。心心相印煎饼。魔法少女梦幻草莓圣代。”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她今天脸上出现的第一个明显的表情变化:“……这些命名方式与食物的实际化学成分、营养成分及物理形态缺乏直接逻辑关联。‘猫咪’与咖喱饭的构成无直接关系,‘魔法少女’也无法作为草莓圣代的分类标准。”
“这就是重点啊!”阳炎忍不住扶额,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咬牙切齿的甜蜜低吼,“这些名字不是为了描述食物!是为了让人觉得‘可爱’!是为了营造氛围!是为了激发‘萌’的情感反应!”
和叶再次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形式大于内容”的概念。她将菜单平放在桌上,做出了决定:“……基于你的解释,那么,我选择‘猫咪咖喱饭’。我需要实际体验这种‘命名与实物脱离’所产生的具体效果。”
“好哒~!这位主人大人点的是我们的招牌——猫咪咖喱饭呢♡!”负责点单的女仆立刻笑容灿烂地重复道,声音里的甜度再次升级,那个刻意添加的心形符号尾音像是一颗小小的糖弹,精准地投向了和叶。
和叶明显地愣了一下。那过度甜美的、专门针对她释放的声波,似乎穿透了她理性的分析屏障,在她的听觉传感器里激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涟漪?
「检测到:特定音频刺激。情绪数据库比对中……性质:未知。轻微扰动。」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恰好撞上阳炎那双充满期待和笑意的赤红色眼眸。阳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在等待观察某种有趣的化学反应。
“……这种称呼方式,”和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合适的词汇,“并不符合效率原则。但……基于当前环境设定,我不表示反对。”
阳炎眼中的光芒瞬间又亮了一个度。
——
食物很快被另一位女仆用精致的托盘端了上来。
果然,咖喱饭的酱汁表面,用白色的酱料画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脸,圆滚滚的眼睛,小小的鼻子,旁边还用胡萝卜点缀了两只尖尖的耳朵。整个造型可爱得让人几乎不忍心下勺。
阳炎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极度兴奋状态,双手捂住嘴才没叫出声,只能用气音激动地说:“看!看!是不是!是不是超可爱!和菜单上一模一样!甚至更可爱!”
和叶静静地低下头,注视着餐盘里那只对着她卖萌的“咖喱猫”。
她没有立刻动勺,而是先拿起手边的勺子,用勺尖非常谨慎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用米饭塑形的、属于猫咪耳朵的边缘部分。米饭被轻微压实了一点。
“……将食物进行具象化造型处理。这算是……‘食用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吗?”她抬起头,认真地求证。
“算!当然算!”阳炎用力点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肯定一条宇宙真理,“是萌的艺术!是能给心灵带来滋养的艺术!”
和叶垂下眼睑,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终于用勺子,缓缓舀起一小口包含了猫咪脸颊图案的咖喱饭,送入口中。
复杂的辛香、奶油的醇厚、米饭的温热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她的味觉传感器迅速给出了分析报告:「口感:丰富。味道层次:清晰。辣度:适中。总体评价:愉悦。」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几乎快要趴在桌子上、满脸写着“怎么样怎么样?”的期待表情的阳炎。
“……味道,”她给出了评价,语气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很好。造型并未影响其作为食物的基本功能。”
阳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满足和喜悦,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比自己吃了美食还要开心。
——
用餐到一半时,咖啡厅中央的小舞台灯光忽然变暗,一阵轻快活泼的前奏音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