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里，其实还没有完全转变成“社会人”的样子。
她的责任心和愧疚。
尤其是孟阳的事情和她没有绝对关系的情况下。
换做已经工作了许多年的人过来，九成五都做不到李苗雨这个份上。
陈汐倒是有想过，是不是李苗雨撒谎了，那天晚上是她主动要求去地河，最终导致一系列事情发生。
但细细一想，也不对。
如果李苗雨真的如此有心机，不想背黑锅，编谎话给自己开脱。
那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家店里。
更不会答应事成之后给陈汐三千块。
因为，根本就没必要。
警察都找过了，没把她抓进去，不就代表她和这件事已经无关了吗。
是她自己不想切割出去，她的责任心和负罪感，迫使她来到了这里，并说出这件事。
很多人，在过去了警察这一关以后，就会选择高高挂起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你孟阳自己作死。
这件事又异常诡异，牵扯到了鬼怪，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自然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所以甚至可以说，李苗雨这就是蠢，为一个喜欢作死的人引火烧身。
不过陈汐倒是没有嘲讽她的想法，更不希望李苗雨被这邪祟盯上。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邪祟。
这次可以是孟阳。
那下一个星期，就可以是李苗雨，也可以是王倩倩和周舟。
假设自己能把这个邪祟成功解决，那李苗雨今天这个过于天真的责任心，反而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一命。
或许这就是天意和人性。
陈汐忽然找到了一些消灭邪祟的动力。
邪祟会害死很多人，也会让更多李苗雨这种“蠢人”死的不明不白。
消灭这些邪祟，让更多的蠢人活下来，这个世界也许会更精彩呢。
等李苗雨留下电话号码，三人就要离开时，让陈汐没想到的是，一直在旁边犹豫要不要继续参与进这件事的男学生周舟，此时居然主动站了出来。
他依旧在和陈汐对视的瞬间就主动岔开视线。
依旧会表情不自然，和陈汐说话时会微微脸红。
但他却主动说道：“那啥，苗雨姐，我也能一起去吗，孟阳是我上铺的哥们，他这一走，我这几天还真的挺无聊的。
尤其是这孙子还欠了我三顿饭钱，上次去网吧包夜也是我给他掏的钱。
他要是被水鬼淹死了，我不就亏了吗？”
看似说给李苗雨听，可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说给陈汐听的。
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就很怪。
李苗雨摆摆手，“你别问我，问陈店长。”
陈汐头也没抬，“你就别去了，好好留下上课，学了知识，以后报答爹妈，报答祖国就行了。而且你去了，万一真遇见鬼，我救不了你。”
言下之意，与其拖后腿不如好好学习。
“噗嗤”坐在后面基本没有说话的江月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汐这小妖精模样，对这些男人的杀伤力和吸引力果然都这么大啊。
另一旁，王倩倩也想说点什么。
她也想帮忙，为朋友至少做些什么。
可终究，她还是太害怕了。
三个人，一个满怀憧憬和忐忑，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担惊受怕，就这么离开了书屋。
等他们都走了好一会了，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着酒杯的陈汐忽然一拍大腿。
另一旁吃着点心的江月依抬头，“怎么了，生气了？”
“他们还没给钱呢！”
江月依一愣。
刚才确实光顾着说话了，没注意那三位点的热巧克力没付钱。
她自然是感觉无所谓，当是请客了，就是看见陈汐这个表情感觉很有意思。
·
晚上，送货员终于到了。
江月依给陈汐买了一台智能手机，也顺便注册了一张电话卡。
吃完了晚餐，陈汐研究了一会这部手机。
相比之下，这部手机虽说是这个世界如今最先进的，但也给陈汐一种老爷机的感觉。
“喂，陈汐，走啦！”
客厅，江月依推着轮椅出来，她换上了一件棉质外套，浅棕色条纹的，头上戴着一顶米色女式贝雷帽，看上去颇有文学少女的气质。
刚才吃饭的时候，江月依说她想出去走走，正好陈汐也想出门散散心。
书屋本身也没什么生意，难得卖了三杯饮品，对方还没给钱。
陈汐也懒得晚上继续营业了。
出门，把书屋的大门从外面锁住，陈汐推着江月依朝着对面的公园走去。
公园里的人并不多，角落有一小队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还有些带着娃出来遛弯的年轻家长。
江月依伸出手，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
湿润的晚风轻抚，再瞧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乌云厚重。
“看样子等会就要回去了，要下雨喽。”
“你之前说的那条河在哪？”
“就在前面呢，你往前面走就能看见了。”江月依指向前方。
“你说，今天这条线索指向的邪祟，该是个什么水平，会不会有镜河里的那只邪祟强大？”
陈汐一路走到了河边，望着前方草地下坡一条宽二十来米的河流，回想着当初江月依和她讲过的故事。
这条河里，曾经藏着一只可以映照人身上缺点的邪祟，杀过不少人，最后还是被江月依消灭了。
如果河里的那只邪祟此时还活着，看见如今坐在轮椅上几乎成了废人的江月依，该是什么想法？
江月依摇了摇头，“李苗雨他们三个能活着回来，且至今都没有出事，就说明这只邪祟的水平非常一般，换做这条河里的邪祟，李苗雨他们三个早就死了。
他们在当天晚上看见地河里浮现出百棺的时候，就不可能活着回来。
然后过几天以后，他们的尸体就会回到学校里。
他们会在尸体发臭腐烂之前，蛊惑更多的同学去地河。
最后实在维持不了尸体的状态，开始腐烂发臭的时候，他们会无差别杀死其寝室里的所有人。
被蛊惑的那些同学，一旦真有人去了地河，最后还会发生以上同样的事情。”
说到了李苗雨，陈汐从口袋里将李苗雨今天留给她的电话号码拿出来，打了个电话过去，也没怎么聊，只是陈汐为了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也留给她那边一份，到时候方便互相联系。
之后她继续推着轮椅，顺着河边散步。
大多都是她在安静地听，江月依在平缓地说。
都是一些她当初总结的经验。
“水里的邪祟，基本上都是腐尸作妖，因为绝大部分的鬼都害怕河，注意是河，而不是水。
你把一只鬼丢进河里，可能一会它就融了。
但是你从河里打一盆水洒在这只鬼身上，就没有任何作用。
河是根，你打起来的水就像天上下的雨，没有根，自然就伤不了它。
同理，江河湖海都一样，越大的河杀伤力就越大。
我也不好解释具体是因为什么，一些秘术家族里，有所谓的锁鬼阵法，就用到了这一点。
厉害的，用一只碗就能构造出一条能杀死厉鬼的掌中之河。”
陈汐听的晕晕乎乎，有些‘不明觉厉’。
“这么厉害？”
“呵呵呵呵。”江月依掩嘴轻笑，“想学吗，我教你啊。”
“想学！”
“你现在还学不了，但是老师我啊，可以让你先走一走捷径。
我那有一把铜钱剑，取九九八十一数，凶神煞气滋养八十一天，其剑身如流水，阴气如瀑，自成河流。
你拿着这把剑，就相当于拿着一条河，哪怕你现在发挥不出多少威力，打个普通厉鬼还是没问题的，至少让你有了攻击手段。”
江月依说话时故意摇头晃脑的像是个老学究，可惜说话太温柔，没有那么严厉，看上去反而有些扮大人的可爱。
“多谢老师！不过，铜钱剑是铜制作的吧，为什么会成河呢？”
江老师不再装模作样的，她仰起脸，望着夜空，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额头上，“下雨了。”
不等陈汐说话，她继续说道：“陈汐啊，你说这雨水在空中的时候是水，落在河里，还是水。
可雨非但不能伤鬼，反而还能让鬼感到舒适，这凭什么呢？
因为，一滴水也好一桶水也罢，都太弱小了。
但落在河里，就成了一个整体，有了家，有了根。
水属阴，当它们聚在一起，阴气聚拢，自然就要大过那些厉鬼。
所以厉鬼进入河里，会被河水吸收分解。”
听上去，似乎就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团结。
好比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一样。
就是因为太好理解了，以至于陈汐下意识觉得，江月依的话还没说完。
毕竟她这番话还没解释为什么铜钱剑会成为一条“河”。
于是陈汐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江月依往家的方向推去。
的确下雨了，渐渐就下大了。
“怎么不说话？”江月依轻声问。
“你话没说完。”
“是啊，没说完。
因为后面我发现，河还是要流动起来，有新的水源注入进来才行。
否则成了一潭死水，迟早要完蛋。
然后同样能吸收并且承载阴气的东西，还有铜。
于是我就干脆用铜钱打造了一把剑出来。
只要想办法让阴气煞气进入这把剑，并且流动起来，不就自成河流了？
那怎么让阴气流动呢？
很简单，只要使用者利用血气牵引，铜钱剑上的阴气进入使用者的身体，再从使用者的身体里回到剑上。
这把剑还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可以把使用者的血气同化为阴气。
这样又有新水，又能流动起来成为活水，还有铜钱剑作为根。
如此一来，只要使用者想，自身都可以成为一条河流。
但有一点，这把剑只能女人用，男人用了就会导致阴阳混乱变得不男不女。
女子使用，时间久了，会变的更漂亮，更妖媚，更勾人，但是，寿命会降低，会渐渐丧失人性，也会越来像是一只鬼。
直白来说，这就是一把邪剑......”
回到家，外面的雨也下大了。
倾盆大雨。
陈汐站在二楼阳台上，用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江月依淋了雨，考虑到她身子差，陈汐就先让她去洗热水澡了。
公园里，江月依的那番话还回荡在耳边。
陈汐坐在藤椅上，将一把一米二长的超大号铜钱剑拿了过来，握在手心中。
剑柄缠绕红绳，却入手冰凉，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顺着手臂缓缓向上蔓延，让她打了个激灵
在握住这把剑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江月依为何会说这把剑自成河流了。
这把剑的剑身虽然都是由铜钱拼接，极为漂亮，如艺术品，整体丝滑光亮，灯光一照，剑身上光华流转宛如水流，还有一缕缕不贴近看难以看清的黑气顺着光华流动。
回到家的时候，江月依问她想不想要。
她没犹豫就答应了。
氪命嘛，她年轻气盛无所谓。
没有这东西，说不定哪天就死在邪祟手里，或是被穿越者杀了。
就在陈汐还沉醉在这把剑的设计和质感上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
电话是李苗雨打过来的。
她把铜钱剑放下，刚接通，里面就传来了李苗雨焦急的声音，“陈，陈店长，孟阳他，他回来了！”
陈汐一愣。
这听上去是个好消息，可她却完全没心思往好事去想。
她想到了江月依给她讲的故事。
被镜河邪祟杀死的人，尸体会回到学校，蛊惑其他同学，并且在最后一天的晚上，杀死身边的人。
还有一点，按理来说，孟阳回来是一件好事，可李苗雨这个语气，不像是惊喜啊。
果然，李苗雨下一句话便是，
“孟阳他是淋着雨回来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尤其是他的手，十个手指甲全部都被掀开脱落了！一直流血！
我们问他这几天去哪了，他也不肯和我说。
就是一直让我们跟他回家一趟，说他家里出事了！
我和孟阳关系非常好，我很确定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陈店长，你说他，是不是鬼啊？”
说到这，李苗雨都快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