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霏霏,夏意不尽。

顾北县今日有雨。

天色暗淡初有光,城门初开,一支队伍就晃晃悠悠从中出来,马匹拉着一尊盖了布的神像,后面还有车厢,其中却是无人。

由于今日参行的多有徒步的军士,晴雨也就没再拉着小妹坐车,而是撑着油纸伞跟着队伍之后。

前面排头的自然是宋鸣、阳起、籍耀三人,县城里有早起的,见了这安排,更是多有讥讽。

小妹哒哒转着伞,其上雨丝簌簌甩开一帘,刚要落到少女身上就被一道清风吹走。

“妈妈!下雨诶!”

“嗯,下雨。”

晴雨见了落雨,心情也有些不错,这两把油纸伞做工很好,内里居然还绘了荷花样式。

却是感谢赠伞的淡月楼店家了。

官道修得还算不错,没因为一场小雨就变得坑坑洼洼,车队行得倒是稳当。

思绪之间,晴雨回头瞥了一眼即将落在坡后的顾北城,此时炊烟未升,城中居民醒的也少。

那赤红邪气所化邪影死死蛰伏着,忌惮又愤恨地望向这边。

这东西倒是沉得住气。

“妈妈,你在看什么哇?”

“看城。”

小妹疑惑地跟着晴雨看了一眼,却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有什么奇怪的嘛?”

“现在没有。”

晴雨望着望着,遥遥见到一道故意隐没身影的白影闪过,注意到她的视线时,还故意停顿了刹那。

“抢功劳倒是勤快。”

少女摇摇头,见了这白影,她也失了再望身后的意愿,平平稳稳举着伞,跟着前面队伍步过土坡。

“诶,刚才那是那天的老东西仙人?”

什么叫做老东西仙人?

反正自不现现在也听不见,晴雨也就默认了小妹的叫法。

不过小妹居然能察觉到他,这倒是让少女有些意外了。

“对,能看见他吗?”

“唔,就是,感觉到!”

说着小妹从衣襟里取出那块玉牌,其上隐隐闪烁光芒,遥遥指着那老道的方向。

“原来如此。”

“他要来帮忙吗?”

小妹歪歪头,伸手又指指那边。

“他可能会帮忙。”

晴雨现在也闹不清“天上”对这些宗门到底限制如何,也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

“真是不痛快。”

“怎么了吗?”

“明明那么厉害,帮个忙还要遮遮掩掩的。”

“他自有他的难处。”

“那妈妈呢?”

晴雨看着莫名气愤、又认真看向自己的小妹,觉得有些好笑。

“我?我自然没什么难处。”

要说少女的难处,其实是有的,不过都和眼前的小家伙有关,就当然不能告诉她了。

“你看嘛,那老东西明明比妈妈厉害!但是却不愿意帮忙。”

比自己强吗?

晴雨沉默片刻,却也不好反驳,只好反问一句。

“妈妈就不厉害吗?”

“唔,当然厉害,不过不是那种厉害啦!”

小妹伸手比划着,一不小心把油纸伞挪开了一段,细雨落在她的袖上,却一瞬而干。

“那是哪种厉害呀?”

“妈妈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坏!”

女孩被晴雨的调戏激得小脸通红,眼眶里似要蓄上泪水。

“好了好了,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少女见她这个表现,也不好再继续调笑她,伸手搓搓小脑袋,又帮着把油纸伞回正。

不过小妹也说得没错。

若是没有“天上”的限制,换了自不现来,他仗着高深修为,可能现在就能一剑去把幕后主使砍了。

可惜她只是个修道人,没有那些修仙者般高深的修为。

“就是很奇怪。”

小妹见自己母亲只顾着看雨,和自己说话也只是搪塞过去,只好把仙剑吵醒。

[喂,你说我说的对吗?]

睡得正香的仙剑突然被吵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什么?]

[就那老东西,他是不是能把那个妖邪砍了。]

[你说金丹期那个?确实可以。]

仙剑睡得糊里糊涂,也不知自家主人在生什么气。

[那他和我妈,谁厉害些?]

[你纠结这个干什么?]

[总之你快告诉我。]

[那应该是你妈。]

小妹被仙剑的话说得一滞,泄气地继续嘟囔着。

[那我岂不是很难立刻追上妈妈了?]

[凡间没有多少修炼资源,只能靠苦修了。]

搞半天你纠结的不是谁强谁弱,纠结的是自己能不能赶上自家母亲。

[那哪里能搞到更多修炼资源?]

听到这话,仙剑终于认真思考了许久。

[岭北之地不好搞,但是乾国境内,倒是有不少地方可以试试。]

[那不就行了,到时候你告诉我。]

仙道争抢可不是说说就行的。

仙剑默默退回主人的神识之中,也不知现在的修仙界是个什么情况,若还和自己醒时一般,那就真是困难重重了。

古来修者河沙数,又有几人得其道?

登仙做祖岂是易事。

待到晴雨几人的车队行远,城中妖邪也终于有了点动作。

秦府中一队披甲家丁趁初晨暮色,掩着身形,分散出城,又在其外聚拢。

走小道遥遥跟上了前面队伍。

最前面正是骑了高头大马,身着将军凯,手持长刀的秦录。

至于风道人,他还是没有立即亲自出面,一直等到两支队伍遥遥走远,他才收棋起身。

“诶诶诶!别急啊,老道我也想下两子。”

正当他想要幻身出城时,门外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一句止住了他的步伐。

一白衣白须白发修士捧着个酒葫芦便提步入内,虚虚一步拉近距离,一点不拘束地坐在了黑衣道人对面。

“怎么,见老道来了,有点不高兴?”

风道人神色如常,伸手收拢两色棋子,各自放到两盅棋罐中。

“不知前辈远来,倒是有失远迎了。”

“哪里的话,”自不现笑眯眯地喝一口酒,气势引而不发,“这不是见此雨喜,信步出山,没想能找到你这等好去处。”

“前辈,天上早有约定,先前恩怨一笔勾销,正邪两道各为己事,只要与凡间无扰,就不得互相为难。”

“怎么,我找你下个棋,很为难你吗?”

老疯子。

风道人强压下心头怒火,反正秦录已经率队出城,他和这老东西下下棋倒也无妨。

“诶,这不就对了嘛。”

自不现见他收好棋子,又喝下一口酒,怡然伸手取了黑子。

“人老了,脑子不清醒,还要占点便宜了。”

“哪里,我看前辈人老心不老,心思清明得很。”

“哪里哪里。”

落子之声嗒嗒传开,两人就真如老友般,在这空空如也的秦府中对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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