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门口,打开了刚关上不久的大门之后,吕灵儿就满怀欣喜地迎接起了门口的女生。
“没事的,不用换鞋,你进来吧。”
来了!
是啊,来了啊!
客厅里,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也不动声色地等着猎物上门了。
不过,还没有看见对方走进来,她们就听见了背后的议论声。
“下午好啊,灵儿妹妹,这两天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没有来得及找你,这次过来也忙的没有换兼职的工作服。”
“不用不用,姐姐你就把这儿当做是自己家里就是了!”
什么叫做自己家?!
岂有此理!
姓白的,这你能忍?!你还是不是男人!
哦,你已经不是了啊,那算了,你忍吧。
看着阿廖沙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挑衅眼神,白无瑕也只能从客厅这边咳嗽了一声,随后语气淡然地说道:“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家里大人一不在家,你就敢说这种话了!”
吕灵儿听着客厅里传来的死动静,她头也不回地冲着面前的羽柔姐姐笑着,完全无视了某人浮夸之极的大吼大叫。
羽柔也是一愣,她本来被想要说些什么,却看着灵儿不为所动的样子,倒是尴尬地笑了一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哪有!”灵儿连忙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羽柔换上之后,立马拉着她来到了客厅里,“来,进来进来!”
来了!
是啊,来了啊!
客厅里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却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回头,就当是给了个下马威。
等到脚步声来到了身后不远处,白无瑕这才和阿廖沙一起回头,冲着那个叫做羽柔的人看了一眼。
呃?
下意识抬起了脖子的两个人,看着面前的大高个,一时间的第一感受,只有仰望。
好高...
身高近乎是达到了一米九的少女,却扎着一个极为朴素的高高马尾。
若是用极为英俊来形容一位少女,恐怕是太过冒犯了,可比起美貌这个词,她眉宇之间透露出的英气和坦然,倒也真有那股子正气凛然的帅气了。
而且,那身上穿着的连锁便利店工作服的蓝色批发制服,内里还套着一层已经洗的泛白的衣物,下半身的牛仔裤很是干净,但也摆脱不了那生来就低廉的质感,至于鞋子,更是路边摊随处可见的朴素帆布鞋。
可是,这些着装上的廉价,却完全折不断这位骨子里透着傲气的少女脊梁,她带着很是大方得体的微笑,就这么毫不做作扭捏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同时鞠躬致谢。
“你们好,灵儿妹妹这两天在这儿兼职,受你们照顾了,她平日里性格乖张,多有得罪,我就先替她为大家道歉了。”
啊?
啊...
这位女生,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倒也不是不好描述,甚至可以说,她有一种特别好描述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就是——
想到这里,阿廖沙和白无瑕看愣了一会儿之后,也互相看向了彼此。
她们两人眼中的意外极其相同,不过阿廖沙倒是觉得好笑地勾起了嘴角。
‘这丫头,有点像是你年轻的样子?’
白无瑕自然是看懂了阿廖沙眼中的暗示,她也神色复杂地再次回过头去打量着。
像,真的太像了。
如果有那么一个渺茫的概率,存在着镜像平行宇宙的可能性,那么她毫不怀疑,平行宇宙的另一个更年轻的自己,就大概是这样子的。
但是,还是存在一点微妙的差别,除开性别之外,那就是气质了。
她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叫做白云游的年轻人,在踏入宇宙的舞台之后,脸上总是带着阴沉麻木的冷淡,缺乏对任何事物的热忱,那种渗入骨髓的冷漠,和这位年轻的少女倒是不太相同。
看着白无瑕注视着自己的神情,羽柔似乎有些觉得奇怪,吕灵儿也摸不着头脑,唯一能懂她的那个人,此刻也就只有阿廖沙了。
“你,叫羽柔?”阿廖沙试探性的问道。
“对。”羽柔笑着点头。
“全名呢?你应该有全名才对吧?”在阿廖沙看来,羽柔应该只是名。
对于这一点,羽柔倒是礼貌提醒道:“羽是姓,柔是名,羽柔,就是我的全名。”
“哎呀呀,真是抱歉,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阿廖沙终究不是华夏人,她对于这些事情了解还不够深。
不过羽柔也很是谦虚,“前辈你气质斐然,德高望重,是我疏于自我介绍了才对。”
“你叫我阿廖沙就好了。”
“阿廖沙小姐,下午好。”
真是个好孩子啊~
阿廖沙越看越是喜欢,这种鲜活肉体的感觉——要是能解剖就好了。
深知仇敌内心想法的白无瑕,光是看着她那中年妇女的扭捏表情,就大概也明白这个羽柔是被她给瞧上了。
白无瑕还想说什么,吕灵儿就拉拽着羽柔,想要跑路地冲着她们说道:“真是不凑巧啊,羽柔姐姐今天特意过来找我有事,要是不忙的话,我就先请个假,和羽柔姐姐单独去屋外聊聊?”
想跑!?
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傻女儿,白无瑕直接冷哼一声:“站住,谁说家里没有事情做了?”
“呃...”吕灵儿回过头来,她暗暗瞪了白无瑕一眼,好似在警告她不要胡来。
呵呵,真是好笑至极。
此刻身为正儿八经的假大小姐,她要是不行使一下大小姐那为非作歹的权力,岂不是白答应了这件事?
“瞪我?瞪我也没用!”先是当着羽柔的面,戳穿了吕灵儿暗中使眼神的杂鱼行径,接着她也严厉呵斥道:“本小姐早就说过,我肚子饿了,要吃饭!你这臭丫头,耳朵聋吗?”
邪恶、蛮横、霸道!
没错,这就是大小姐必出三件套!
当着所有人的面,白无瑕更是猖獗,她此刻也指着那位无辜的羽柔小姐,大声命令道:“两手空空,还敢来我家做客?难道就没有人教你礼数吗?!”
过分了吧?
阿廖沙眉头微皱,不太能理解白无瑕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转念一想,她反正是来看戏的,倒也在地板上坐的安稳,没有出声阻止。
面对白无瑕的责问,羽柔显然也没料想到会被这么刁难。
她本身就是穷丫头一个,浑身上下想要掏出一顿下馆子饭钱都得考虑下个月的生存问题,让她来登门备礼拜访,还是这种大户人家,恐怕也翻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吕灵儿被气得不行,她真的要和白无瑕这个狐假虎威的戏精爆了!
不过——
“既然如此是主人家的要求,那我也不好意思推脱了。”只是恍惚片刻,羽柔便依旧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四处张望了一下后,便也开口问道:“请问厨房是在哪儿?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当做是以烹代礼,我自认为有些厨艺,正好来借着小姐您家里的食材厨具,献丑一次,也算是聊表心意?”
真圆滑啊...
看到她这般为人处世,白无瑕心里却升起些许苦涩,想必这孩子多年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不过,要是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也算不上是可造之材。
念及此处,白无瑕也冷着眼,捏着鼻子哼声道:“那我要是嫌弃你呢?一股子穷酸烂裤头的下等人味道,也配进我家厨房?”
哦?
面对如此谩骂,羽柔居然不温不火,反倒是来了兴致地笑道:“那就是尊卑有序,身份有别,我走便是,只是可惜一件事。”
“可惜什么事?”白无瑕立马搭腔反问。
“可惜心意被辜负,缘分被浪费,天下之大,谁也难保有用得上谁的地方。”
“好大的口气,穷乡僻壤爬出来的臭丫头也敢和我叫板?!”
“自然是不敢,大小姐你身份尊卑,伺候你是下人要做的,能为你做一顿饭是我的荣幸,若是做不成,也很难说不是塞翁失马,不用担心坏了小姐你的雅兴。”
“油腔滑调,你这是讨打!”
“打字说的好,人活在世上,摸爬滚打自然都要,不过这个讨字讲的不好,我光明磊落,有手有脚,想要什么从来不讨,小姐您千金之躯,娇贵才好,教训谁何又必要打?”
“到底是你在训我?还是我在训你啊?”
“互相指教而已,人无贵贱之别,只分道德高低。”
“那你这是骂我没素质咯?”
“横是岭来竖成峰,一山俯仰景不同,观山是如此,境界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不同,一句话就更是如此。”
“那你这话是说,我境界比你低咯?”
“既然小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些话也就当是你讨教我,而我特意登门赠给你的礼物了。”说完,羽柔倒也不占便宜,冲着白无瑕鞠躬致歉道:“哈哈哈哈,都是玩笑话而已,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
呼...
白无瑕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本想表现得不那么诧异,可她也不禁多看了这位女生两眼。
有趣,实在是有趣。
言辞谈吐,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有进有退,不卑不亢。
这要是再纠缠下去,倒的确是显得她这个小女主人失了分寸了。
羽柔现在的一切表现都让白无瑕觉得不错,可唯一让她隐隐觉得不妥的,那就是对方身上隐藏极好的虚伪。
被如此辱骂刁难,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更加恭敬礼貌,有着如此城府,很难不让人多想,到底心里是有着什么样子的追求,才会这般忍辱负重。
自家女儿捡到的这位所谓的天才,恐怕并不像是表面那般简单淳朴,亦或者说,她狡猾的可怕。
这绝不是什么天性和本能,而是来自于对自我的迷茫或者生活困境的压抑才会塑造出的伪装。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生来说,绝非是什么好事。
“小姐你不生我的气了?”羽柔看着白无瑕沉默,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又故意将姿态放低问道。
“生气?不不不,我也只是和你说说笑笑而已,来,羽柔,来,坐本小姐身边,”白无瑕一反常态,很是热情地冲着她摆手招呼,随后又朝着目瞪口呆的吕灵儿吩咐道:“看什么看?臭丫头!还不快去做饭!小心我明天就炒了你!”
“啊?我?!你炒我?!”
“还不去?不去做饭我现在就炒你!”
吕灵儿跺着脚刚想发作,却也忍着脾气咽在肚里。
看着灵儿失落,羽柔倒是坚定的站在她身边,“小姐,不如这样,我不自量力多说一句,既然之前就答应了要给小姐你做一顿饭,自然不能言而不信,今天的饭菜,还是让我来试一试。”
说完,羽柔就替灵儿走进了厨房去,看着好姐姐这般体贴自己,再想着同父异母的姐妹如此胡搅蛮缠,便不想去搭理白无瑕。
可也就在此刻,被吕灵儿挽着胳膊的羽柔,居然饶有兴致地趁着身边的小丫头没有注意,侧过头来,就这么死死的顶着白无瑕笑了一下。
“呵。”
看着她们钻进了厨房,白无瑕心里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次,自家的傻丫头恐怕是要引狼入室了,而那头饥渴又迷茫的饿狼,哪怕是尚且年幼,却也深知要隐藏尖牙,于是任谁看去都会觉得人畜无害,乐于亲近。
等到两人都去了厨房,阿廖沙倒也优哉游哉地坐在地上,背靠着茶几看向了白无瑕。
她瞧着白无瑕那眼神里的怀念,很是恶趣味地说道:“呵呵,觉得眼熟?”
“你的下一句台词,难不成是——这样的场景,此时此刻正在星系各地上演?”
被猜出了想法的阿廖沙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单手手肘撑在茶几上,用肩膀慵懒地顶着她那歪着的脑袋感慨道:“那孩子还挺不错?不过回想一下,上一次的上一个,能在我面前这么意气风发的那个人,还是你。”
白无瑕自嘲地苦笑了两声,那位羽柔如果真的就只是个单纯质朴的青年才俊,那就简单了。
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那孩子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披着人畜无害的伪装,却也有着自比天高的孤傲。
自家的傻女儿,这下大概是要彻底被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白无瑕突然醒悟过来了,难怪吕敏她爹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那么的不喜欢自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