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捂着嘴，脸色惨白地看着地上那三具小鼠的尸体，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克莱因的目光回到莉亚的身上。
“那本古籍。”
“除了提到有毒，还说了什么？”
莉亚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说了不少，但我记得不全。”她垂下眼帘，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那本书太破了，很多地方都看不清，字迹也模糊。”
“书里说，那种黄绿色的气体，不仅对活物有剧毒，还能腐蚀金属。特别是铁器，放进去很快就会生锈，像是时间在它身上加速流逝了一样。”
这是氯气的强氧化性。
克莱因静静地听着。
莉亚继续往下说：“还有，那种气体比空气重，会像雾气一样往下沉。所以书里警告，如果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制造这个东西，人最好站在高处，否则就会被毒雾淹没。”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书上还画了个很粗糙的图，说如果不想被毒死，可以用一种浸湿了‘碱水’的布捂住口鼻。就是……就是烧完柴火剩下的灰，用水泡过之后的那种水。”
用草木灰水（碳酸钾溶液）吸收氯气，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土办法。
她一口气把能想到的，符合这个时代认知水平的知识都包装成古籍内容抛了出来。
克莱因身前的魔法典籍自动翻开一页，一支羽毛笔悬浮起来，在上面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腐蚀金属，比空气重，能被碱水吸收。”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几个词的含义，“拉瓦锡大师的论文里，对这些只字未提。”
他抬起头，视线重新锁定莉亚，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书里有没有说，如何分离和收集这种气体？”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对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来说，一种性质独特的全新气体，其价值难以估量，甚至可能开创一个新的魔法流派。
“有。”莉亚立刻点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他会问这个。
“书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装置，用一根弯曲的管子把气体引到另一个瓶子里，瓶子要倒扣在水槽里。气体进去后，会把水排开。”
排水集气法。
“但书上特别标注了，这种气体能少量溶解在水里，所以收集起来会有损耗。”她看着克莱因愈发专注的眼神，抛出了最后的关键，“最好的办法，是用和实验液体一样的盐水来收集。书上说，这是用同类来欺骗它，让它无处可溶。”
用饱和食盐水收集氯气，以降低其在水中的溶解度。
莉亚说完这些，就不再开口了。
她已经给出了足够多的干货，足以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说八道。
克莱因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审视和怀疑，现在则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狂热与兴奋。
阿黛尔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看着导师脸上那种沉浸在研究中的熟悉神情，再看看这个刚来不到半天就搅动风云的新学妹，脑子里一片空白。
“很好。”
克莱因一挥手，实验台上的狼藉再次被无形的力量清理干净。装着死老鼠的笼子飞到角落的垃圾桶里，U型管和各种仪器自动归位。
“阿黛尔。”
“是，导师！”阿黛尔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身体。
“带她去三楼最东边的房间，那是她的宿舍。把塔里的规矩和日常安排都跟她说清楚。”
克莱因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莉亚身上移开，重新投向了那一整套实验装置。
他的大脑显然已经被如何改进实验、如何验证莉亚所说的那些性质给占满了。
“还有，”他补充道，头也没回，“从今天起，莉亚拥有二楼书库的最高权限，所有书籍对她开放，包括禁书区。”
阿黛尔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巴下意识地张开，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最高权限？禁书区？
那可是只有导师本人，和对法师塔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毕业学徒才能进入的地方！这个莉亚才刚来第一天，什么都没做，就获得了这种待遇？
她不明白，但她不敢问。
“是……我明白了。”
“去吧。”
克莱因挥了挥手。
他走到了书桌前，摊开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羽毛笔悬浮在他手边，闪烁着微光，显然立刻就要开始撰写一篇新的论文。
阿黛尔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僵硬地拉了拉莉亚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走出房门，厚重的门在她们身后自动合拢。
走廊里，阿黛尔的脚步有些虚浮。她几次侧过头看莉亚，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震惊，有好奇，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敬畏。
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姐气场已经荡然无存。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又轻又飘。
“莉亚啊。”莉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学姐。”
阿黛尔显然不信这个说辞，嘴角抽了抽。
一个普通的新生，敢直接上手破坏大法师的实验？一个普通的新生，能知道连《魔导论》上都没有记载的危险知识？一个普通的新生，能让克莱因导师破例开放禁书区？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你说的那些，真的是从古书上看到的？”阿黛尔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墙壁听到。
“是啊。”莉亚脸不红心不跳，“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总不能是我自己编的吧？”
阿黛尔沉默了。
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除了这个解释，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或许，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学妹，真的只是运气好到爆棚，碰巧看过一本记载着失落知识的古籍。
两人沉默地走下螺旋楼梯。
到了三楼，阿黛尔领着她一路走到走廊尽头，停在一扇门前。
“就是这里了。”
她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独立的盥洗室。窗户很大，正对着学院的中心花园，视野相当不错。
“这里是塔里最好的学徒房间之一。”阿黛尔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以前是菲奥娜学姐住的，她毕业后就一直空着了。”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晨练，七点早餐，八点到下午四点是授课和自习。晚上九点前回宿舍，十点宵禁。每周的测试，每月的考试，还有那些报告……你应该都清楚了。有不明白的，可以来二楼书库找我。”
莉亚点了点头：“谢谢你，黛尔学姐。”
这一声学姐叫得真心实意。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在这个鬼地方安顿下来了。
阿黛尔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她看着莉亚那张还没长开的稚嫩脸庞和小小的体型，实在是无法把她和刚才那个敢于直面导师、侃侃而谈的学者联系起来。
“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记住，千万别再惹导师生气了。今天……算你运气好。”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甚至有些仓皇。
莉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松懈下来，她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赌赢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凉风吹了进来，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远处的大量法师塔镀上了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