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孩子安置在孤儿院后，塞琳娜和维斯佩拉便原路返回。

大概是第三者终于不在，维斯佩拉犹豫了一下后，向塞琳娜问出了一个问题。

“听说队伍被【第十六天灾】影响到了，有这样的事情吗？”

“嗯，有人死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塞琳娜便如实回答。维斯佩拉听说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差。

看上去有些愧疚，但是为什么？

“洛林告诉你的？”

“嗯。洛林回来以后有和爱丝妲大人见面，当时我也在，就看到了洛林的纸。上面写着，【第十六天灾】的蚀心花不知道为什么被催化，导致队伍出现混乱。”

维斯佩拉告诉塞琳娜消息的来源。

那蚀心花是被惩罚室里的药物所催化诱导的，但这一点没有必要告诉维斯佩拉，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那惩罚室大概也早就被蜈蚣秽鬼完全摧毁了，如今那里真的再也不留任何东西，只有巨坑废墟。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询问洛林呢？虽然是来找第三者确认，但维斯佩拉估计早就知道这是事实了。

看见塞琳娜想要提问的样子，维斯佩拉倒也没有抵触，于是跟塞琳娜讲道：

“跟你讲哦，塞琳娜。我其实不是中央城镇的人哦。我是在外面的村子里出生，被中央发现后带来这里，然后安定下来的。”

塞琳娜稍微疑惑了一瞬，为什么维斯佩拉会把这种事情突然告知自己。但塞琳娜很快想到自己也并非中央的人，所以多少有些理解。

这种事情，平时也没办法说出口吧。

爱丝妲和南部【圣女】们都知道这件事，或者说不关心这种事情。她们大多数也都来自外界，过着相同的日子。

而教堂里的流浪汉那些的，也没有办法将这种事说出口。就算再怎么好好相处，也没有办法弥补鸿沟。

塞琳娜看着维斯佩拉的侧脸，推测着她大概来了中央多久。

“我的村子离中央很近，只有一周不到的路程。每次我被外派出去，基本上也都是在老家周围轮轴转，然后再回来。所以，对我来说，外派其实相当于探亲时间呢，并不是什么很苦的差事。”

维斯佩拉似乎是想到了家乡的人，露出温馨的表情。而塞琳娜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维斯佩拉总是孤零零地和梅亚当呆在教堂里。

她在这里没有可以称之为亲友的人。

能回去的地方，不是附近的教堂，而是远处的故乡。

但这些事情与【第十六天灾】有什么关系？

塞琳娜突然想起来，先前维斯佩拉似乎提过自己又要外派出去。

南部紧邻着【第十六天灾】的方向。

也就是说，她大约是在担心产生异变，导致回家的路变危险吧。想到这里，塞琳娜便安慰她：

“没事，【天灾】，尚且安稳。”

被塞琳娜关心，让维斯佩拉有些受宠若惊，但她马上便要消除误会似地摆了摆手，说：

“不不不，我不是在担心它啦。这么多年，它不仅没有侵害过村子，反而像是守护神一样将周围游荡的秽鬼吞噬。只要不靠近的话，它就没有任何威胁的。”

“嗯？村子，很近？”

这时候，塞琳娜突然想起来。因为要绕开【第十六天灾】范围的缘故，其西部的区域自己从未踏足过。

没想到在那里会有维斯佩拉的故乡。

“我听说啊，那只在山谷中央的秽鬼，其实是我们村子以前的村民。因为我们村子一直都偏安一隅嘛，似乎已经延续相当久远的年数了。而且我们村子里也供奉着一尊不知身份的雕像，大家都猜测外面的【天灾】就是雕像本人。不过也都是猜想而已啦。”

维斯佩拉摆了摆手，像是提及一个有趣的趣闻，随口说道。

不过塞琳娜却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样，听了维斯佩拉的话以后，脑海里隐隐约约要浮现出什么东西。

但是仔细去回想的时候，那东西又立马沉入了脑海深处，再也找不到踪迹。

那就算了。

若是足以被人们雕像来赞颂的强者，死后变成【天灾】也不足为奇。

现在的【天灾】都是由当时有名的英雄或奸佞组成，这是大家的共识。

越是强大之人，越要爱惜羽毛。这并非怯战，而是对想要保护的人好。

“雕像，什么样子的？”

将维斯佩拉送回目的地后，临别前，塞琳娜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维斯佩拉想了想后，说道：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点吧。硬要说起来的话，大约是使用的武器很特殊。”

“什么武器？”

“三片断作一截一截的刀。”

塞琳娜想起了那个人。

*

*

第二日，突然收到消息，说那个孩子从孤儿院失踪了。

彼时的塞琳娜，正在看着惩罚室的实验体记录书发呆，没有回应上门而来的维斯佩拉。

【7656号】：

[效仿【初态】产生过程所制造出来的生命体，表征正常且拥有可以交流的理智水平；可惜身体素质未能脱胎于平常人类，秽鬼化程度低；由于保有完整的人类特征，作为外派实验体进行秽鬼拔除和扫荡任务]

[补充：特批准订制三截刀武器，非监督情景下不允使用]

彼时的记忆突然浮现。

——喂，你叫什么名字？

【23464号】塞琳娜。

——我可没问你编号，我只是问你的名字而已。你以后也不会需要那种东西，因为我会把所有秽鬼全部抹除。

秽鬼，没有办法全部抹除。只要人类还在。

——那我就把秽鬼限制在一定数量内，像你这样的孩子就不用再处理肮脏的内容了。可以去追求一些更加美好的东西。

更加，美好的东西？

——啊。这个世界上，还有鲜花和大海吧。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带你过去吧。

可是，【妈妈】她……

——没关系，等你真正自由了以后，就不需要再等待他人的命令或允许了。你可以真正地为自己而活。

……

——很难理解吗？不过这也很正常。 等我，塞琳娜，我一定会成为英雄，然后回来救你，救出每一个希望得到救赎的人。

……

那是，第一例人造生命体秽鬼天灾案例出现的时候。人类第一次知道人造生命体死后也会化为秽鬼。

大半的人类据点已经沦陷，化作火海。

为了弥补一个破洞，就需要千百人的性命去弥补，以至于出现更大的破洞。

一旦开始滚雪球，就无法再停止。

地牢内的大部分同伴已经被外派或处理掉，但悲伤的阴郁却丝毫没有减轻……笼罩在研究所上的阴霾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厚。

那是难得的晴天。

地牢的大门忘了被关上，难得的白色光线便从中方方正正地投下来，照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剩下的大家，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光，仿佛自己就在外面，自由地享受着天空。

7656号也即将被外派，但他找了个机会，提前脱离了控制，没有逃跑，只是为了来找塞琳娜。

找到从没有见过面的塞琳娜，聊聊天。

他聊了很多，塞琳娜总是跟不上他的话题。他似乎被外派过很多次，所以知道很多有关于生活、有关于自我的话题。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他描绘幸福，就像是在描绘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黑暗中的眼睛，围绕着那束粗粗的光，就像围绕着篝火一般，一双双睁开。

如果大家会唱歌的话，就好了。7656号这么说着，说人类在这个时候，都会围在一起歌唱。

7656号将塞琳娜称为妈妈，并激动地构想着以后的生活。他所描绘的世界里，大家都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生活。

地牢的大家，没有人不为之倾倒，那样的梦。

“没关系，我可是很强的。”7656号这样笑着说，让塞琳娜等他。

长袍人遮挡着入口的光线，走入其中，看见7656号挣脱了束缚，慌忙取来仪器将其击倒和束缚。

7656号没有挣扎，安静地被他们带走。

但终究没有再回来。

塞琳娜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摸那一页。

7656号说，他叫卡拉德罗斯，是与星辰有关的名字。

地牢里剩下的大家，没有人不曾仰望过这样的星星，在月光下的夜色中，仿佛太阳般散发出光芒。

若是塞琳娜决心要铲除现在所有的【天灾】，便势必要面对很多曾经的同伴。

他们大多数没有名字，甚至连编号都已经丢失……塞琳娜不会记得他们的脸，甚至不一定见过他们。

但有一点可以明白。

大家都在迷失着。

所有的实验体，都已经被遗弃。他们化作秽鬼后找寻的归宿，从过去到未来都不会存在。

塞琳娜想让他们安息。

被抛弃以后，在外界孤立地死去，被当作棋子利用，甚至在死后都只能一直流浪。

胸口很难受。

埋葬他们，也是在埋葬自己。

塞琳娜愣了愣，心中某个念想突然明晰，就像是一直以来包裹着的泡沫破碎了。

等以后自由了，就去回收大家吧。慢慢地，一点一点。

一定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