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如果可以选的话，塞琳娜并不想和神华单独出去。
但这也是命令的一部分，所以，塞琳娜也只好捏着鼻子接受。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迟到吧。”
“别在意。”
两个人走在路上。
工作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到处转悠。神华的能力可以使人体内的污秽爆发，直接化作秽鬼，但不论如何都需要对方体内有一定存量才行。
“催化。”这就是神华能力的真相。
污秽吞噬人心，一般发生在死亡之后。但神华只需要触摸，就能生出秽鬼。
要做的工作也就是物色人选，然后给城镇的巡逻队找点事情做而已。塞琳娜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自己陪着。
天水硫的能力与神华相似，同样是对人体内潜藏的污秽进行操纵——但与神华不同的是，天水硫触碰过后的人，能一瞬间掌控污秽，超越身体能力的上限。
秽鬼的存续时间比人类要长很多，普遍的看法是因为强烈的情感能延缓身体的老化，激发身体的潜力。
但同样的，也会使人丧失理智。
天水硫的能力过后，被强化的人就会完全化作秽鬼，没有挣扎的余地可言。
也就是说，除非迫不得已，天水硫不会主动对人使用能力——平时的她能够观察污秽的流向，从而观察别人的心思，也能通过别人体内的污秽，施展类似于幻觉的假象。
虽然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的错觉。
体内的污秽既是毒素，也是和根基紧紧关联的一部分。
掌控污秽，就意味着完全掌控了自己与别人的心灵。
“但你比较特殊，我的能力对你不起作用的话，也许你会成为天水硫小姐最好的搭档……当然，若是你变成秽鬼了，我们也会负起责任把你拔除。”
神华对塞琳娜这样解释，显然也不太愿意想像塞琳娜变成秽鬼的样子，面露难色。
“大概会很难吧。以你体内的污秽量，化作秽鬼后必然会成为天灾，但若是接受了天水硫小姐的强化，说不定能一瞬间化解任何困境。要是有什么方法能试验一下就好了。”
体内的污秽吗。
塞琳娜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影子。
里面翻涌着自诞生以来，收集的所有的污秽。
若是某一天，这些污秽不受控制，反噬了塞琳娜，塞琳娜大概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大家”就是从这些污秽之中诞生的。
被能力本身吞噬，大约就是最悲惨的结局。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不如放空大脑。
塞琳娜本人也无法看见别人体内的污秽。她的肉体如表面意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卓绝的反应力，也没有强劲的体魄，更没有灵敏的思维。
想要观察别人，只能拜托“大家”，拜托影子。
从记忆的最初开始，“大家”就一直陪伴着塞琳娜，塞琳娜也没有任何一瞬间想像过失去大家的样子。
今日的工作地点是北部多闻区。
地点的选择没有特别的深意，至少在塞琳娜看来，挑选地点全看神华的心情。
“这个人如何？体内污秽的存量并不少，大概和周围人的关系相当紧张吧，此刻看起来也相当愤懑的样子，或许是刚吵完架。”
“嗯。”
“不，果然还是那边那个人更好吧？看上去是无依无靠的混种，不会有人追究和怀疑，而且正在往巷子里面走。”
“嗯。”
“或许换换口味也不错，找些一心寻死的人来也方便一点。”
“嗯。”
塞琳娜本人也很苦恼。
神华在物色对象时总会询问塞琳娜的意见，虽然询问了，又似乎根本不在意塞琳娜的反应。
他大概只是从自言自语变成了自说自话。
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家伙这么烦人。
“我有，问题想问。”
“嗯……嗯？啊，有什么问题吗？”神华似乎没有料到塞琳娜突然开口。
“做这些，有意义吗？”
如果只是为了捣乱，随便选些人也无妨吧。
“当然有。”他有些诧异，大概是因为没料到这一点，以为天水硫和塞琳娜解释过。
不过神华还是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第一，是为了提早拔除隐患。
中央城镇非常大，免不了藏污纳垢，仅凭暗部明部巡查不足以排查；神华所挑选的都是有概率成为导火索的存在，提早将其浮于表面。
第二，是有关于【飨灵】中另一派的追查。
除了天水硫所代表的【巫女派】，组织里还有【阿杜尔派】。是以一群新世代研究者为中心，试图通过研究人体来明晰污秽构成的派系。
他们自称为正统，声称有着上个世代的传承。
他们平时会在中央城镇里挑选实验体，因为这里有的是人。其中心人物阿杜尔，拥有抹除近期记忆的能力，是他们如此嚣张的关键。
为了研究各种方向，他们根本不顾后果，创造出了很多潜在的定时炸弹。
中央城镇里每日都会有秽鬼诞生，并非都是神华的手笔，也并非都是偶然产生——有很多都是试验结束后被随意投放的存在。
大多是消失了数天，然后死去。
神华的到处巡查，实际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行动。若是有一部分地区的镇民，污秽量不正常地变化，那便是【阿杜尔】派系干的好事。
本来天水硫不愿意与他们接触……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相当过火，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演变成难以收拾的结局。
“这段时间也是……他们执着于一些特殊的秽鬼。比如变成植物、或者烟雾之类的。”
提到植物，塞琳娜想到了离城镇距离相当近的【第十六天灾】，于是向神华提问。
神华点了点头，表示塞琳娜猜对了。
“天水硫小姐猜测他们要对【第十六天灾】动手……若是不注意的话，可能连整个中央城镇都会毁掉。所以要先侦察他们的动向，弄出别的动静来掩饰。”
原来如此。
那为什么不一早就说明出来？
塞琳娜脑子里浮现那个女人神秘兮兮的笑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打别的算盘。
“基本上也不强求我们做出成果，但果然还是得努力一下。我可不想被一群满脑子只有研究的家伙害死，莫名其妙地被害死。”
神华说完，指向了前方。
那是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明明是白天，却一副半生不死的样子，正翻起白眼瞪着天空瞧。
塞琳娜马上便心领神会，这是神华此次选择的目标。
这附近被他挑中斟酌的目标很多，算上前几天东奔西跑的迹象来看，所谓【阿杜尔派】的近期据点很可能就在附近。
至少能锁定在北部多闻区这一块。
神华走去，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那醉汉的肩膀，然后隐入人群折返——那醉汉的姿态变得怪异起来，五官也变得浮肿，向前伸出手，发出痛苦的呜咽。
随后又卡住自己的脖子，显出呼吸困难的样子。
周围的人都被异状惊动，眼睁睁看着那醉汉的身体开始变形，化作秽鬼，然后惊叫着四散逃窜。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秽鬼开始咆哮。
附近的道路并不算拥挤，而这醉汉的位置也非大道旁侧，所以人群很快就疏散开来。
巡逻队也正在往此处赶来。
就在这时，塞琳娜看见不远处，一个小黑点正在挪动。
有个小孩。
“爸……爸爸……”
他哽咽和惊骇地低喃了一句，却没想到吸引了秽鬼的目光。
小孩子用手撑着地面向后退，可惜双腿发软，没法使出力气，更不用说站起来逃跑。
裸露的双腿上都是伤口，在有些凉意的天气相当明显。
那孩子似乎不是不能跑，而是不愿跑。就这样带着恐惧和接受，看着迫近的秽鬼。
“哎呀……这可是意料之外的牺牲。”
神华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他没有行动，而是远远地观望着，不打算为此主动暴露自己。
塞琳娜同样不打算出手，冷漠地看着那秽鬼逼近孩子。
“……”
但不知道为什么，塞琳娜的心脏锁紧了一下。
艾克斯镇的硝烟味，突然从鼻尖飘过；眼前的孩子，和独自离去寻死的巴尔又有几分相像，容貌重叠。
但致命的痛楚却延伸起来。
——如果好人和坏人都没有区别，为什么不当一个好人呢。
某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面前，看不清面部的身影伸出手来，腰侧是三截长刃。
那是已经被忘记的记忆，就像梦一样模糊。
梦里的自己，冷淡地打掉了对方的手，说自己有【妈妈】就足够了。
——等我，塞琳娜，我一定会成为英雄，然后回来救你，救出每一个希望得到救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