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新生活,是被一阵霸道的米油香气活活勾醒的。

没有夺命连环call的闹钟,也没有催魂的早八。

她睁开眼,看见窗纸被晨光映得透亮,几声清脆的鸟鸣从院里传来。

空气里,后院药圃的草木清香,混着厨房飘来的、浓得化不开的食物香气,钻进鼻腔。

安然吸了吸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这日子……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被褥里。

这简直是上辈子熬夜改论文时,做梦都不敢想的退休生活。

温如玉是个好老板。

或者说,他压根没把安然当伙计。

他似乎默认了她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从不安排重活。

安然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院子里的草药浇浇水,把晒干的药材搬到廊下,偶尔扫扫落叶。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第一天洗衣服就是个灾难。

她把温如玉那件看起来就很贵的青衫,和自己换下来的粗布衣裳,一股脑全扔进了木盆。

上辈子在宿舍,所有人的衣服都是这么塞进洗衣机的。老大熊傲总会骂骂咧咧地负责收尾。

安然抓起一大块皂角,在盆里搅了搅,搓出半人高的泡沫。

她捞起那件触感丝滑的青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洗干净。

于是,她使出了当年体育课扔铅球的力气。

搓,拧,再搓。

当温如玉从前堂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安然抱着一件被搓得微微发毛、领口都快耷拉到肩膀的衣服,一脸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温大夫。”

她举起手里的“杰作”。

“你这衣服……是不是缩水了?”

温如玉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视线从那件惨不忍睹的青衫,滑到安然沾满泡沫的手,最后落在那一盆颜色可疑的浑水上。

他难得地沉默了。

安然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

温如玉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件衣服。

他将衣服重新浸入一旁备用的清水中,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水流过他修长的手指,他缓缓漂洗,再将衣服搭在手臂上,用手掌轻轻按压,挤出水分。

整个过程,赏心悦目。

安然站在一旁,看看自己盆里那堆被暴力对待过的衣物,脸颊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

她好像……把老板最贵的衣服给洗坏了。

最让她坐立难安的,是温如玉对她毫无保留的照顾,以及……她这具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反应。

清溪镇的夏日午后,蝉鸣吵得人心烦。

空气闷热,像一口密不透风的蒸笼。

安然蹲在药圃里除草,这是她唯一能做得还算不错的活。

她一边拔着杂草,一边在脑子里盘算晚上吃什么。

温大夫的手艺太好了。

才几天功夫,她那张原本有些蜡黄的小脸,就被喂养出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正美滋滋地想着,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猛地缩回手。

一根细小的木刺扎进了食指的指肚里,不深,但存在感极强。

她把手指凑到眼前,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去挤,去抠。

折腾了半天,那根刺纹丝不动,指尖倒是被她自己掐得又红又肿。

“草。”

她小声骂了一句,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把手指塞进嘴里,想用牙咬出来。

一股土腥味。

“怎么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然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从嘴里拿出来,藏到身后。

温如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绿豆汤。

“没事没事,扎了个刺。”她含糊道,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蠢样。

温如玉放下碗。

“手伸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就是让安然无法说什么。

安然磨磨蹭蹭地伸出手。

温如玉没说话,直接拉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摊开在他宽大的手心里。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指腹带着常年握笔和处理药材留下的薄茧。

那薄茧摩挲过她手心最敏感的皮肤。

安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陌生的、酥麻的痒意,顺着被他握住的手腕,瞬间窜遍了全身。

上辈子,他跟兄弟们勾肩搭背,摔跤打闹,被人扒了裤子都不带脸红的。

可现在不一样。

这是一个男人的手。

握着她……一个女人的手。

她的手很小,被他整个包裹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他平稳有力的脉搏,就在她的腕骨下方,一下,一下地跳动。

温如玉身上那股清淡的药草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柔和的下颌。

安然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便开始疯狂地肘击她的胸膛。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别动。”

温如玉从袖中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上燎了燎。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稳稳地固定住她的指尖。

冰凉的针尖触碰到皮肤。

安然一个激灵。

她能感觉到温如玉的呼吸,温热地洒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

那股热意,仿佛顺着她的手臂一路蔓延,直冲头顶。

轰的一声。

她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安逸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不是兄弟间的打闹。

这是一种……让她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连呼吸都忘了的……感觉。

“好了。”

温如玉的声音将她从混乱中拉了回来。

他用针尖轻轻一挑,那根惹事的木刺便被取了出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安然那双有些失神的眼睛。

他温和地笑了笑。

“下次小心些。”

就是这个笑。

温和,无害,甚至带着几分安抚。

安然猛地抽回手,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

她连连后退,脚下却被药圃的土埂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噗通”一声。

她一屁股坐倒在地。

温如玉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一瞬。

随即,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便掠过一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的笑意。

像一只猫,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嘴角那抹弧度,似乎比刚才更真实了些。

安然也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反应过度的狼狈样,又看看温如玉那副“惊讶”的表情,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在干什么?

人家好心帮我挑刺,我这是什么反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脸涨得通红,“我就是……那个……腿麻了!”

“没事。”

温如玉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地上的那碗绿豆汤端起来,递给她。

“天热,喝了降降暑气。”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仿佛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可安然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狼狈地爬起来,一把夺过碗,头也不敢抬,咕咚咕咚一口气把绿豆汤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脸上的滚烫。

“我去洗碗!”

她丢下这句话,便落荒而逃。

跑回自己的小屋,安然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根本停不下来。

她捂着滚烫的脸,脑子里一团乱麻。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被他碰一下,自己会反应那么大?

那根本不是兄弟间的触碰!

她一个纯爷们,竟然被一个男人……

撩到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恶寒,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慌和羞耻。

不行,这太不正常了。

她必须找人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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