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樱昂首抬头,向白骨累累、殉情者无数的观众席,以及龙首玉座上舍身成剑勉强自保的女剑仙,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待到胜利宣言完毕,狐姬便再次将折扇张开,遮掩脸颊,粉饰狐须,如同演出退场的花魁艺伎般,向玉座之间欠身,鞠了一躬,对那化身为剑无力出手的冰熵剑仙作离场致意:
“谢谢观赏嘤。”
风度翩翩道别,视线重新落回到林封身上,她准备从少年尸体上将化神仙剑【雪净魂】拔走,赶在法力耗尽之前,带着战利品离开玉中庭。
既然见识过【复生】,玉藻樱不敢松懈,眯着眼睛耐着性子,一边缓步接近,一边仔细观察起前方那具死相惨烈的半身。
见林封目光无神,双眸空洞,腰斩截面上血液彻底流干,就连空腔丹田里暴露出的赛博外丹也机能丧尽,狐姬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确认到对方死绝,再无后手,玉藻樱总算敢走进林封十步之内。
她的步伐愈发放松,木屐踩在红黑色的污血上,肆无忌惮地践踏起少年的遗体,正要趾高气昂从尸首处拔出仙剑。
可就在她指尖触碰【雪净魂】剑柄的刹那,转生成血魇妖邪的魔丹修士突然发难!
只剩半截身体的林封骤然暴起,左手如电,瞬间钳住玉藻樱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体能将尽的狐姬一时无法挣脱。
假作一滩污血的血魇分身同时启动,抢在玉藻樱得手之前,卷走六阶化神仙剑。
狐姬见势不妙,再不吝啬灵能真炁,施幻术令柔荑柔若无骨,瞬间便从林封的钳制中走脱。
然而十步之内,刀比术快!
血光引动剑芒,血魇驱使仙剑,在玉藻樱拉开距离之前,对准狐姬小腿狠狠便是一刀。
化神仙剑【雪净魂】哪怕染上血污也依旧锋锐无匹,剑光瞬间切断了缠绕狐姬双腿的木屐绑带。
犹如餐刀切入黄油一般,剑刃轻松破开玉藻樱脚踝的滑腻肌肤,深深扎进对方小腿的血肉里,深入骨髓。
“嘤咿呀呀呀!”
在符剑力士的围追堵截中,玉藻樱即便被无数次削去血肉,亦未曾有过半分失态,可此时此刻,她却因疼痛,首次发出了近乎凄厉的尖叫声。
她本能地挥动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如同狂风扫落叶般将林封拂至一旁,但遗憾的是,【雪净魂】的剑尖已经无情嵌入在她的玉足里。
狐姬只能俯身弯腰,低垂头颅,伸出纤手,企图将仙剑自家脚踝处强行拔出。
可她的葱指刚一触碰到那冰冷的刀柄,便遭遇了化神仙剑的剧烈反抗。
玉藻樱那葱白的手指几乎被剑气生生斩断,疼得她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即惊恐抬头,以一双乞怜讨爱的眸子,满含哀怨地望向林封。
然而进入贤者模式的林封,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只自顾自运转《血魇转生密录》,以血魇妖邪为粘合剂,把拦腰截断的上下半身重新拼接。
双脚重新站起,掐咒发动《天罡祭刀术》,从破碎的魔丹中祭出“及时雨”宋坚遗赠的三尺仪刀仙基。
【雪净魂】死死钉在玉藻樱脚踝上,仿佛冰冷兽钳夹住狐狸后腿,使六尾狐的神妙尽失,狐姬连拔腿逃跑都做不到,只能从喉间挤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发出幼崽般的嘤咛。
就连那对三角耳都耷拉成卑微的弧度,随着求饶声轻轻颤动,仿佛狐耳也学会了颤抖示弱:
“我错了,林公子,我知错了……”
“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林封仍旧不为所动,提刀走向装可怜的狐狸精,嘴上还不忘嘲讽一番:
“东瀛花魁的秘传幻术【黑松心中】,讲真小狐狸,你刚抬起狐狸尾巴,我就猜到你要表演这一出了。
“【黑松心中】一词来源于东瀛汉字,‘黑松’为歌舞伎和花魁舞台后方所放置羽目板上刻画的黑色松叶,而‘心中’在东瀛方言里则有着男女为情自杀之意。
“作为花魁一系的终极幻术,【黑松心中】之效果如其字面本意,可强制中此幻术者为表演者殉情而死,是也不是?”
“不可能嘤,自我修成【黑松心中】以来,从未有人身陷幻境而不死,你究竟是从何知晓此术的嘤?”
“当然是从黑王遗命里听来的啦。”
玉藻樱脚踝上的化神仙剑入骨三分,狐姬再无法奔跑移动,林封谈笑风生间,便重新走入狐妖玉藻樱周遭十步之内。
少年横举仪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杀意,含笑道来:
“我不仅识得此术,我还知晓你唱词里的最后一句‘一家心中’,实乃‘一家人相约自杀’或‘先杀全家人再自杀’之意,可现在,观众席上的大家都自刎而死了,小狐狸你为何还要苟活于世呀?”
面对完全丧失运动能力的狐姬,作为悟得【凡剑终境】的剑修,十步踏出之内,剑锋拂过之处,必见血落!
林封说罢,以刀作剑,踏前一步,向玉藻樱一剑斩下。
狐姬左脚重伤,只能以另一条腿支地,狼狈向右侧身躲闪,却把后背全露了出来,被魔修窥得破绽,竖劈一剑,手起刀落,便将其六尾中的一尾斩去。
“嘤咿呀呀呀!”
“别叫得这么可怜嘛,我还是更喜欢你桀骜不羁的样子。”
林封说着,又是一剑,鲜血四溅,使玉藻樱狐尾六去其二,并且继续发言嘲讽:
“你知道吗,小狐狸,如果你能忍住不起杀心,反过来和我比拼耐心,则你我之间胜负犹未可知。
“我为了使役九具符剑力士,已经快把魔丹内紫府遗蜕消磨殆尽,你若能再坚持几分钟,我就只好去压榨鬼商周诩的仙基青玉案了。
“而等到周诩的仙基也磨完,那我将面临献祭掉坚哥的仙基遗物以维持九剑剑符机能、还是为了保住仪刀而亲自下场作战的两难选择,届时你便有机会反败为胜。
“可惜啊可惜,小狐狸你杀心太重,不惜把全场观众都拉下水,也要发动幻术【黑松心中】,将自身灵能平白浪费一空。
“你以为你有性灵【色不异空】,即便化神真君也要被你魅惑、众生都须为你殉情而死。
“可你却没有料到,我在殉情自尽时孤注一掷,以血魇妖邪之吾斩魔丹修士之我,把你分享与我的【色不异空】斩成了【万色返空】,见美人如见白骨,使我无欲亦无惧。”
玉藻樱听闻此言,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截天七剑》第一式【斩吾见我】须登峰造极,方能对自身使用,而临场作战,自斩一剑,则更是赌博。
这小炼气士非但在数日之内修成了,还居然赌赢,在【黑松心中】的幻象中,成功斩出专门克制【色不异空】的【万色返空】性灵?!
“你这狂妄的人族给我下地狱去!”
玉藻樱终于破防,怒吼一声,榨取出体内最后一丝灵能,余下四条狐狸尾巴瞬间膨胀如巨蟒,齐齐扑咬而来,誓要将林封就地绞杀。
“要下地狱的是你才对!”
林封无半点惧色,只举剑正面迎上,“十步杀一人”的剑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电光火石间,便将呼啸而至的三条狐尾一一斩断,轻松瓦解了狐姬临死前的疯狂反扑,持剑来攻。
“这一剑为坚哥报仇雪恨。”
林封言罢,剑锋一闪,精准无误地斩向玉藻樱尚还完好的另一脚踝,这一剑势大力沉,直令狐姬双腿俱废,只能以双手撑地,最后一条狐尾从酥-胸抽出折扇仙基,舞扇来挡。
然而三尺仪刀挥出,剑锋绕过绯红折扇,把玉藻樱支撑身体的左手也一刀两断,斩得她身躯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
少年仍不罢休,紧接着重重一脚,狠辣地踹向玉藻樱的小腹,踢得她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形,扭曲成痛苦与绝望的形状,昔日一笑倾城的风华尽失,徒留下满脸狼藉与丑态。
“这一剑为漕卒昭雪净魂。”
林封语毕,乘胜追击,对四脚朝天、丑态毕露的狐姬又是一剑,刀尖刺穿狐姬的胴体,刺得玉藻樱口吐鲜血,再也无力反抗,只有凄厉而痛苦的哀嚎,回荡在玉中庭上。
林封却毫无怜惜之意,只从狐姬的腹中拔出仪刀,不管不顾地举刀作剑,誓要将狐妖彻底斩灭。
“这是最后一剑,为我雪耻洗辱。”
直取狐姬项上人头的一剑斩出,在玉藻樱即将人头落地之际,夜色也终于将明净天光尽墨。
黑夜如期而至,上一刻还在玉中庭上的林封,回过神来,竟已回到了永夜地宫的王座之间。
王座之间乌沉空洞,噬煞魔胎蠢蠢欲动,宏大又繁复、犹如巨龙低语的言灵声,从空荡荡的铁王座上传来:
“黑王遗命既受,魔君不杀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