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焕然一新，却更像一座精美的囚笼。
龙沁语似乎真的打算践行她那套“新规则”，不再仅仅将他视为一件藏品，而是试图建立一种更“正常”的关系，一种由她绝对主导的“正常”。
她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这里，有时带来昂贵的点心，有时只是坐在那张新书桌前处理文件，偶尔会抬眼看他，目光复杂难辨。
这天傍晚，龙沁语罕见地没有留下过夜，似乎家族那边又有临时事务。
司机将她接走后，白牧沐才感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散去。
他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暮色，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叶清婉归还的那个画着笑脸的单词本。
指尖传来粗糙的纸质感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真实的慰藉。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出租屋的寂静。
白牧沐浑身一僵。这个时间，谁会来？龙沁语去而复返？还是……？
“哥！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快开门！”
一个活泼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带着点撒娇意味，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充满了活力，与这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个声音……
白牧沐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少女。
她有着一头极其醒目的如同新雪般纯净的白色长发，扎成了两个高高的双马尾，随着她蹦跳动作而活泼晃动，发丝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她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连帽卫衣和短裙，衣服上印着夸张动漫图案，脚上是厚底运动鞋，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
她的脸型小巧精致，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此刻正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她的身高看起来比白牧沐还要高出一点点，身形纤细却充满活力。
“哥！别装死啦！快开门！我闻到泡面味了！你是不是又在偷偷吃垃圾食品！”
白雅用力拍着门，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一丝佯装的责备。
白牧沐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锁，拉开门。
“白雅？！你……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白牧沐完全没料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Surprise！”
白雅欢呼一声，张开双臂就要扑上来拥抱他，
“当当当当！你无敌可爱又帅气的妹妹闪亮登场！想我了没？想我了没？”
白牧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熊抱。
白雅的热情总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在经历了龙沁语和夏家姐妹那些令人窒息的亲密之后。
“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楼道，迅速关上了门。
“哼！小看我？”
白雅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房间，
“哇塞！哥，你发财啦？这地方收拾得不错嘛！比之前那个狗窝强多了！”
她毫不客气地评价着，目光扫过崭新的家具和地板，最后落在白牧沐身上，
“至于怎么找到你嘛……山人自有妙计！我白雅大人想找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我找爸爸要了你之前的地址，然后问了下旁边那个超好的王姐姐！她人超好的，直接告诉我你住这间啦！”
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在房间里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她注意到了那张铺着崭新灰色床品的单人床，以及书桌上那台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啧啧啧，”
白雅凑到书桌前，拿起那个新手机掂量了一下，
“最新款诶！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傍上富婆了？还是中彩票了？这待遇……啧啧，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嘛！”
她转过头，琥珀色的大眼睛促狭地盯着白牧沐，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白牧沐的脸颊微微发热，尴尬地别开视线，
“别胡说……是……是学校……嗯……奖学金买的……”
他编了个拙劣的借口，声音越来越低。
“切~骗鬼呢！”
白雅显然不信，但她也没深究，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
她把自己背着的那个同样印着卡通图案的双肩包卸下来，拉开拉链，献宝似的从里面掏东西。
“喏喏！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她一样一样往外拿，
“妈妈……呃，就是我妈妈啦，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特意让我给你带的她做的酱牛肉！真空包装的！还有这个！我爸出差带回来的当地特产糕点！可好吃了！还有这个！这个！我特意给你买的超大桶泡面！加量不加价！还有……”
她像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掏出各种零食、小吃，甚至还有几本崭新的漫画书，很快就在那张新书桌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够你吃一阵子啦！省得你天天啃馒头！”
白雅叉着腰，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看着桌上那些熟悉的、带着家的味道的食物，以及白雅那副没心没肺却充满关切的样子，白牧沐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暖流。
“谢谢……”
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
白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张新床上，舒服地颠了颠，
“哇，这床垫不错！比我房间那个还软！哥，你晚上睡觉肯定舒服死了！”
她环顾四周，忽然皱了皱鼻子，
“不过……这屋里怎么有股怪怪的香味？好像……茉莉花？还是什么？跟你以前身上的味道不一样诶。”
她好奇地嗅了嗅空气，目光带着探究看向白牧沐，
“哥，你该不会真交女朋友了吧？快说！是不是？是不是？”
龙沁语身上那清雅的茉莉花香……她竟然闻出来了！
“没有！别瞎猜！”
他立刻否认，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可能是……房东喷的空气清新剂吧……”
“哦？”
白雅狐疑地拖长了音调，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然没完全相信。
她忽然凑近白牧沐，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仔细打量着他，
“哥，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白？好像……还瘦了点？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还是打工太累了？”
她的关心直白而热烈，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白牧沐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想后退。
白雅身上没有龙沁语那种侵略性的压迫感，也没有夏晚晴那种灼热的戏谑，只有一种带着点吵闹的温暖。
“我没事……”
他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地回答。
“没事才怪！”
白雅不满地嘟起嘴，伸手就去捏他的脸颊，动作自然亲昵，
“你看你这小脸，一点肉都没有！不行不行，今晚必须监督你好好吃饭！就吃我带来的酱牛肉！我去给你煮泡面！”
她说着就风风火火地站起身，目标明确地冲向角落那个崭新的小厨房区域，那里已经被龙沁语换上了更高级的电热炉和小锅。
“别……”
白牧沐想阻止，但白雅已经动作麻利地拆开泡面桶，开始烧水了。
“哎呀，别客气啦！让你尝尝本小姐的手艺！虽然……可能只会煮泡面加鸡蛋哈哈哈！”
白雅一边忙活一边笑嘻嘻地说，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驱散了几分阴霾。
白牧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白雅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死水般的生活。
这份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喧闹和关心，让他感到温暖，却也带来了新的恐慌，如果龙沁语知道白雅在这里……
他不敢想象后果。
“对了，哥，”
白雅一边往锅里打鸡蛋，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啊？欣恒对吧？听说那学校超厉害的！里面是不是都是学霸和有钱人？有没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们！”
她挥了挥小拳头，一副超凶的样子。
“没有……都挺好的……”
白牧沐连忙摇头，
“你……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啊！我跟他们说我想你了，要来找你玩几天！”
白雅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拗不过我，就同意啦！反正我现在放假嘛！妈妈虽然……嗯……还是那副样子，但也没反对。我爸说让我看着点你，别让你把自己饿死。”
她说着，回头冲白牧沐做了个鬼脸。
“玩几天？”
白牧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你……你要住这里？”
“对呀！”
白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把煮好的泡面倒进碗里，香气四溢，
“不然呢？我大老远跑来，你忍心让我睡大街啊？放心啦，我睡相很好的！打地铺也行！你这床看着挺大的，咱俩挤挤？”
她端着碗走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白牧沐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豪华版泡面，加了鸡蛋和酱牛肉，再看看白雅那双充满期待和狡黠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了解白雅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我睡地上吧。”
他低声说，算是默许了。
“耶！我就知道哥最好了！”
白雅欢呼一声，把碗塞到他手里，
“快吃快吃！趁热！我再去煮一碗！”
小小的出租屋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少女清脆的笑语。
白牧沐捧着碗，感受着那烫手的温度，看着白雅在狭小空间里忙碌的身影，冰冷的心房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渗入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然而，这份温暖如同偷来的时光，让他既贪恋又惶恐。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却无法驱散他心底深处那片浓重的阴影。
他知道，龙沁语随时可能回来，而白雅的存在，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默默地吃着面，只希望这短暂的平静能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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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白雅还在新床上睡得香甜，一条腿不雅地搭在被子外面，白色的双马尾散乱在枕头上，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白牧沐却早已醒来，蜷缩在铺着薄毯的地板上，一夜无眠。
他听着白雅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焦虑。
他必须赶在龙沁语可能的“查岗”之前，把白雅送走。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白雅的肩膀。
“白雅……白雅，醒醒。”
“嗯……别吵……再睡五分钟……”
白雅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快起来，我送你去车站。”
白牧沐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车站？去哪？”
白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回家。”
白牧沐言简意赅，
“你不能待在这里。”
“为什么？！”
白雅瞬间清醒了，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
“我才刚来！说好要玩几天的！哥，你说话不算话！”
她气鼓鼓地瞪着白牧沐，像只炸毛的小猫。
“这里……不方便。”
白牧沐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干涩，
“我……我最近很忙，没时间照顾你。而且……房东……房东不喜欢有外人留宿。”
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外人？我是外人吗？”
白雅更生气了，跳下床，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是你妹！亲妹！哦不对，是比亲妹还亲的妹！那个房东管得也太宽了吧？我交房租行不行？我睡地板行不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凑近白牧沐，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带着审视和受伤。
白牧沐被她看得无所遁形，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该怎么解释？
解释这看似平静下的惊涛骇浪？
“总之……你必须走。”
他只能硬起心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现在就走。我送你去车站。”
白雅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不容商量的神情，眼圈瞬间红了。
她咬着下唇，倔强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嫌弃我了？觉得我烦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白牧沐心上。
他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他怎么会嫌弃她？她是这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真心对他好的人啊！
可是……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她卷入这滩浑水。
“不是……”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我……我是为你好。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
白雅抹了把眼泪，环顾四周，
“我看挺好的啊！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好多了！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别总是一个人扛着！”
她抓住白牧沐的手臂，语气急切而真诚。
她的触碰带着少女的温热和力量，让白牧沐身体微微一颤。
他多想告诉她一切，多想有人能分担这沉重的枷锁。
可是……他不能。
“没有麻烦。”
他用力抽回手臂，转过身，声音冷硬，
“听话，收拾东西，我送你去车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
白雅死死地盯着白牧沐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
最终，她猛地一跺脚，带着哭腔喊道，
“走就走！谁稀罕待在你这里！白牧沐！我讨厌你！”
她胡乱地抓起自己的背包，把散落在桌上的零食和漫画书一股脑地塞进去，拉链拉得震天响。
然后，她看也不看白牧沐，气冲冲地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白雅！”
白牧沐心里一慌，连忙追了出去。
楼道里，白雅跑得飞快，白色的双马尾在身后剧烈地晃动。
白牧沐追到楼下，才在小区门口拦住了她。
“你放开我！”
白雅用力挣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不要你送！我自己会走！”
“别闹了！”
白牧沐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
“我送你去车站。听话。”
白雅停止了挣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白牧沐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眼帘，低声道，
“对不起……白雅。以后……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现在……先回家，好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无奈。
白雅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读懂了他眼底深藏的沉重。
她吸了吸鼻子，不再挣扎，任由白牧沐拉着她的手腕，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向公交车站。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无话，只有白雅偶尔压抑的抽泣声。
将白雅送上返程的公交车，看着她隔着车窗眼圈依旧红红的模样，白牧沐站在原地，直到公交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