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

克莉丝牵着神情倔强的尤菲米娅，慢慢地走进了屋内。

临昼确实记得克莉丝有说过要登门拜访的事情，不过第二天过来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上一世似乎是过了几天才来的。

印象里，至少是在临昼跟着安托特讨伐完艾培尔罗斯后，她才跟他商讨关于霏烨的照顾事项。

“打扰了……”

学着克莉丝的样子，又一道问候响起。

和克莉丝慈爱且缓慢的声音不同，这道问候十分牵强，临昼看向那位语气中充满不耐的少女。

——上一世，尤菲米娅并没有跟着克莉丝到自己家。

临昼知道，尤菲米娅对自己并没有交好的打算。

偷偷在晚上独自一人前来，打算用跟对付其它收养霏烨的人一样的方式，用以对付临昼。

时至今日，临昼也能记起那个夜晚。

“我深爱着霏烨！”

一只手捂着被临昼砍伤的肩膀，面对临昼“这样只会让霏烨困扰”的责备，尤菲米娅情绪激动地喊道：

“我跟你不一样，我早就做好了为霏烨献上一切的准备。和你们这些只是心血来潮的人不同！第一个遇见的霏烨的人是我，第一个被霏烨拯救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抢走她啊！”

几乎是怒吼，但是咬字却格外清晰。感情混合着话语，一起好好地传进了临昼的耳朵里。想必这也是对其留有浓厚印象的原因之一吧。

只是少女的感情，临昼完全无法理解。

这混杂着占有欲的奉献精神究竟为何，互相矛盾，临昼不禁好奇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因何而生。

还有，即便不去注意内容，光是那感情就浓烈得吓人。

是被吓到了吧？

临昼明显的感觉到，似乎是受到了尤菲米娅的话的影响，身后霏烨那只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

“这些是霏烨的衣服。”

克莉丝奶奶将一个粗布包裹放在桌子上，临昼接过，顺手放在脚边。一旁的希尔见状，乖巧地挪了挪小脚让了位置。

此刻的幼龙跟临昼一样，一起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的克莉丝，坐姿甚至比临昼还要标准几分。

幼稚的小脸挂上了与其严重不符的认真表情，头上的那几簇银白呆毛也不像往常一样乱晃，似寂静的正午时分高挂在田里的麦穗。

如果遇到陌生的人类，希尔往往会露出这副表情。说是幼龙的“防御姿态”也不为过。

临昼借着余光，看见了她藏在桌下，埋在两腿之间的拳头轻轻颤抖着。果然，还是在害怕吧。

悄悄地向希尔靠近了几分，临昼希望能以此告诉她“我就在你的身边”的事实，从而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

“您跟妹妹的感情似乎十分要好。”

不过，比幼龙先一步理解到这动作含义的，是对面的克莉丝老人家。

临昼为了方便，同时也不敢确定她对盘踞在白林镇的巨龙的态度，便借着克莉丝当初的误会直接和希尔莉丝以兄妹相称了。

克莉丝依旧是那副温和中带着审视的表情看两人，仔细端详一番后继续说道：

“但是，您跟您的妹妹看起来并不像是亲兄妹呢。这位小姑娘，也是您收养的吗？”

不等临昼回答，正将眼神发散，使意识飘上天空，让自己忘却自己存在的希尔莉丝在听见这句话后，视线瞬间重新聚焦。

眼前的人类好像搞错了什么主次。

“不对！搞反了啦！应该说临昼是我收养的……呜呜呜。”

希尔话还没说完，就被临昼捂住了嘴。

但是也没差了，希尔莉丝距离说完这句话，似乎也就只差个语气词。

可惜这白毛幼龙还不知满足，小小的眼睛露出了大大的疑惑，对于临昼否定这个“事实”而感到生气，在临昼的怀里激烈地挣扎着。

拜托了，请不要把我手上弄的全是口水呀！

妄图让希尔大人安心，是我错了。

现在的临昼倒希望希尔莉丝可以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那个，请问……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克莉丝面色不改，继续问道。

果然被听见了！

“啊啊，那个，那个啊！”

不仅要防止怀里这只外表年龄与内心年龄高度一致的萝莉说出不必要的话，还要应付克莉丝的追问。临昼的大脑飞速运转。

“我，我觉得，说是收养，其实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吧？就像我选择了霏烨，霏烨也选择了我。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算是被希尔给‘收养’了不是吗？”

说到最后临昼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能保持吐出文字的行为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没想到，在听见了临昼的胡言乱语后，克莉丝眼里的审视意味变为了赞许。

“您跟我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诶，是，是吗？”

如果能蒙到就太好了，虽然临昼最后也不清楚她的想法是什么。

这么一来，自己应该就能过关了吧。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霏烨才没有选择你。”

然而，在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之前，有人提出了异议。

带着愤恨的表情，尤菲米娅的黑色眼睛死死盯着临昼。

之前在孤儿院为了方便而随意穿搭的服饰，现在被换成了一件很正常的连衣裙，平日肮脏的小脸也被清理干净，黑色的长发经历过打理，规整地搭在了肩后。长长的刘海被剪去，从中露出的，是跟平时顽劣的个性不一样，带着些许青肿而愈发柔弱的漂亮脸蛋。

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话，尤菲米娅估计就和当初尚未闹出传闻的霏烨一样，早早被收养了。

穿着这身装扮，是因为克莉丝的要求吧。

“尤菲米娅！难道你忘了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听见了尤菲米娅的反驳，克莉丝收起温和的表情，转头训斥道。

尤菲米娅依旧是倔强地看着临昼。直到终于承受不住一旁克莉丝的沉重目光。

她鼻子抽动了几下，踌躇着，终于低下头说道：

“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尤菲米娅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不是当时在福利院情绪激动而错失了跟踪临昼的机会，她如今也不会借着一起拜访的理由，低声下气地向克莉丝恳求一起前往临昼住所的机会。

自以为是的说什么霏烨选择了自己的蠢话。这种漂亮的话术，到底骗过多少人？

“还有呢？尤菲米娅？你要道歉的人可不止这一个。”

克莉丝奶奶提醒道。将桌上残羹剩饭处理完的霏烨刚好回来了。

虽然对这个老女人高高在上的态度感到不满，但是尤菲米娅确实是带着对于霏烨的歉意而来。

是自己的情绪过于冲动，并没有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霏烨……”

嘴唇颤抖，那三个字快要脱口而出时，霏烨制止了她。

“尤菲米娅……我们去外面聊吧？”

黑发的少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白发的少女。

她的脸上，并没有带着尤菲米娅所恐惧的厌恶神情，反而是尤菲米娅从未见过的，淡淡的微笑。

霏烨笑起来很好看，可爱的脸蛋配上弯弯的睫毛，她天生就适合这种表情。

唯一让尤菲米娅感到可惜的是，少女因笑容而眯起的眼眸，使她难以欣赏那抹蓝色的弧光。那抹弧光如今总算染上了情感的色彩，霏烨第一次对自己显露的感情是怎样的呢？她焦急地猜想着。

这算是……被原谅了吗？

尤菲米娅心情雀跃，身体感到飘飘然，几乎要浮于半空中，整个脑袋都泡在喜悦中忘记了思考。

等她回过神，再度观察四周，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霏烨带到了离屋子稍远的地方。

在这里，就算自己大声说出“对不起”，屋里的人估计也不会听见。

是在顾虑自己吗？霏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然而，还未等尤菲米娅整理好道歉的言辞，甚至还未理清现状时——

“对不起……尤菲米娅。”

少女的白发在自己面前划过了一道白色轨迹。随着头颅重重低下。

面前的霏烨做出了她本想做的动作，说出了她本想说的话。

同时，因为距离足够远，屋内的人绝不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