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拓平是被厨房里传来的、细微的“叮叮当当”声吵醒的。
他走进厨房时,瞳奈已经穿着围裙,在里面忙活了好一阵了。
金黄色的玉子烧正在平底锅里慢慢成型,旁边的小锅里,用酱油和味淋煮着的小章鱼香肠,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拓平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为她冲了一杯热咖啡,放在了她手边。
当他们提着行李箱,背着各自的背包,抵达人来人往的车站时,时间还很充裕。
上了车,找到预定好的座位坐下,列车缓缓启动。
窗外的城市风景,开始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向后倒退。
“要现在吃吗?”
瞳奈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双层的便当盒。
“嗯。”
瞳奈解开包袱布,打开了便当盒。
上层是主食,两个用海苔点缀出可爱表情的饭团,旁边是金黄的玉子烧、红色的小章鱼香肠和几颗翠绿的西兰花。
下层则是配菜,有照烧鸡肉块、炸虾天妇罗和一些清爽的腌菜。
色彩搭配得很好,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
“我开动了。”
拓平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饭团。
“味道怎么样?”
瞳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米饭有点硬了。”
拓平给出了一个最真实的评价。
“哎?”
瞳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服气地自己也拿起另一个饭团,咬了一口,
“……真的。可能是新电饭煲的水量,还没掌握好。”
“不过,”
拓平又夹起一块玉子烧,放进嘴里,
“玉子烧的味道正好。很甜。”
“那当然。”
瞳奈的脸上,又恢复了一丝得意。
两人就这样,在平稳行驶的列车上,伴随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一口一口地吃着。
……
经过几个小时的辗转,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坐落在深山里的、被红叶环抱的温泉度假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草木和硫磺味道的独特气息,与城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旅馆是一栋古老的木质建筑,看得出经过了精心的维护。
穿着和服的老板娘,笑容满溢地将他们引至预定好的、名为枫之间的房间。
那是一个宽敞的和室,铺着干净的榻榻米,拉开障子门,外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可以俯瞰整个山谷的庭院。
而庭院的角落里,一个由岩石砌成的、还冒着袅袅热气的露天温泉,正安静地等待着他们。
“哇……”
瞳奈看着那个温泉池,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安顿好行李,换上旅馆提供的、质地柔软的浴衣后,两人决定先去镇上逛逛,寻找那家传说中的、卖着枫叶和菓子的百年老店。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要的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
游客不多,显得格外宁静。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店。
店面很小,看起来有些陈旧,但门口挂着的、写着元祖字样的暖帘。
他们买了一盒枫叶和果子,又在旁边的特产店里,买了一瓶当地酿造的清酒和一些下酒的小菜。
回到旅馆时,天色已经擦黑。
晚餐是旅馆提供的、极其丰盛的怀石料理。
每一道菜,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被盛放在雅致的器皿里,由老板娘一道一道地,亲自端上来。
吃完晚饭,休息了片刻,终于到了期待已久的泡澡时间。
“我先去洗一下。”
瞳奈说着,拿上毛巾,走进了浴室。
拓平则走到庭院里,坐在温泉池边的木质平台上。
夜里的山风有些凉,吹在身上,让人精神一振。
他抬头,看到了满天的、比在城市里要明亮得多的繁星。
没过多久,瞳奈也从浴室里出来了。
她同样穿着浴衣,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包着,脸颊因为热水的缘故,蒸腾出了一层好看的、淡淡的粉色。
她走到拓平身边,也坐了下来。
“水温,好像正好呢。”
她伸出脚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池子里的水。
两人沉默地,一起看了一会儿星星。
“拓平,”
瞳奈忽然开口,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星星,是在你房间的窗户里。”
“嗯。”
拓平应了一声,
“记得。”
“那时候,我们还发现了,彼此的房间是对着的。”
“嗯。”
“星星比以前少了呢。”
“嗯。”
“你怎么,只会说‘嗯’啊。”
瞳奈有些不满地,用手肘轻轻地顶了他一下。
“……”
拓平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看着她,
“那时候,我很高兴。”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瞳奈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暖。
“好了,”
她站起身,将包着头发的毛巾解了下来,
“我们下去吧。”
她率先走进温泉池里,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全身,让她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拓平也跟着,走进了池子里。
两人面对面地,靠在岩石砌成的池壁上。
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头顶的星空。
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和温泉水从竹管里流出的、细微的“哗哗”声。
“啊,拓平。”
“嗯?”
“我们以前住的地方,政府给你的房子,嗯,现在怎么样了?”
“在我成年之后,就被收回了呢。”
“哈哈……果然是这样啊。”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政府真的免费给孤儿送房子的话,就会有一大堆人争着想要成为孤儿吧。”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呢。”
两人就这样,在温暖的泉水里,在漫天的星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无聊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话题。
直到身体被泡得暖洋洋的,皮肤也开始微微发皱。
他们从温泉里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爽的浴衣。
拓平从冰箱里,拿出了下午买的那瓶清酒和下酒菜,在庭院的平台上,摆了一个小小的酒局。
瞳奈为拓平倒上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举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为我们的……新婚旅行。”
瞳奈轻声说。
“嗯。”
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一丝米酿的甘甜。
他们就着月光和星光,喝着酒,吃着点心,看着远处的山谷,和那被夜色笼罩的、沉默的群山。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