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削的身影正沉默地向前行进,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瓦砾与枯草之间,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米修拉停步在废墟边际,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沿着边缘谨慎地移动,最终将背包塞进一堵断墙下的阴影中,提起斧头,又一次悄悄返回最初的入口。
悄无声息地慢慢潜入废墟,米修拉在曾经与兜帽鬼怪对峙的地方驻足良久。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与危险的气息,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仍强迫自己继续向前。
“这里看起来不错。”
米修拉蹲下身仔细勘察地面上一道天然的裂痕,“宽度足够,深度也合适……只要稍作改造。”
取出工具,动作迅速却不失条理。
无论是削尖木桩,编织细细的绳网,还是铺设伪装都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完成后,米修拉退后几步,眯起眼睛模拟追踪者的视角。
“如果它足够聪明,会从这里绕过……或者直接跃过,落点应该在那里。”
米修拉踱步测量着距离,最终停在一面残存的墙壁旁。
“这里……这里是最佳的埋伏点,只有一个陷阱可不够。”
这是为“人”而准备的陷阱。
她太了解猎物的心理:当一个人以为自己识破了陷阱,正得意洋洋地扑向自以为隐藏着的猎人时,往往最容易忽略脚下的致命危机。
她喃喃低语,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但愿它没有人类那么狡诈……否则……”
否则,她很可能无法活着回到姐姐微微安的身边。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当第二个陷阱终于完成时,四周仍然只有风声呜咽。
米修拉蜷缩在断墙后,双手紧握斧柄,甚至清晰地听见心跳,一声声撞击着胸腔。
这不是她熟悉的对抗,以往为了食物或栖身之所的争斗,从来不是你死我活。
而这次,她面对的可能是超出常理的怪物。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米修拉在脑海中想象着太阳。
渐渐地,那轮烈日真的在意识中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就在她稍稍平复呼吸的刹那,
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谨慎地踏过荒草,一步步逼近,不紧不慢……
…………
三年前,雾海市。
五月的天空是哪种蓝?
像是有人把整瓶墨汁泼进了清水,然后任由它无边无际地晕开,澄澈、明亮,却深不见底。
路旁绿化树的新叶泛着初生的浅绿,在如此天空的映衬下,如同手绘明信片上那一抹最清新的水彩。
阳光正好,落在一旁凡娜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柔软的轮廓。
夏洛特喝了口矿泉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终于开口:“这一带您很熟悉吧,局长?”
凡娜转过脸,眼角弯了弯:“我家离得不远,每天早上都会来这儿跑步……”
“不过碰见你,倒是第一次。”
“那从明天开始,您可能就会经常看见我了。”
夏洛特语气轻快,像在宣布一个了不起的决定。
凡娜笑了,带点戏谑也带点鼓励:“有决心是好事,不过我可先提醒你,晨跑这件事,开头靠热情,后面全靠毅力。”
“那如果我没毅力了,局长会督促我吗?”夏洛特顺势问,眼睛亮晶晶的。
“看你这么诚恳,”凡娜很配合地板起脸,下一秒却破功笑出来,“好啦,包在我身上。”
她忽然按住肚子,表情垮了垮,“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快饿扁了……前面有家店不错,一起?”
夏洛特立刻点头:“您负责带路,我负责蹭饭。”
“当然我请,”凡娜理所当然地接话,已经迈开了步子,“哪有让年轻人掏钱的道理。”
她们穿过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草坪,洒水器正在原地转圈,水珠溅落处泛起小小的虹彩。
铁路道口旁,一只哈士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驶过的电车,尾巴垂着,模样专注得有点孤单。
夏洛特下意识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并对着它“汪”了一声。
哈士奇仿佛听懂了什么,尾巴立刻像小旗子似的摇起来,热情地回了两声“汪汪”,还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掌。
凡娜在一旁看得有趣:“你看起来跟它很熟?”
“其实不太喜欢狗狗,”夏洛特站起身,拍了拍手,“不过你看它,一条狗在这儿看电车,多寂寞啊。我就想鼓励它一下——别放弃,你等的那位,说不定就在下一班车上。”
凡娜怔了怔,随即失笑:“你这人……想法还挺特别。”
她们继续向前,拐过一堵爬满常春藤的老墙。
墙内有高高的橡树探出枝条,几只鸽子在墙头咕咕低语。
一缕细白的烟从建筑物后方升起来,无声融进初夏的天空。
“那是帝丹女高,”凡娜放慢脚步,声音里多了些怀念,“我高中三年都在这里。”
夏洛特抬头望去,那缕烟在光中透出淡淡的灰色,像一段旧时光的注脚。
巷口的风送来浓郁的骨汤香气。
几乎就在同时,夏洛特看见凡娜头顶有一小撮头发倏地立了起来,活像某种美食探测天线。
而它的主人,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循着香气冲进了旁边一家面馆。
夏洛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店里传来异常坚定的点单声:
“老板,两碗猪排拉面,加叉烧!”
她跟进去,刚好听见老板确认:“两碗?”
凡娜这才回过神似的,猛地看向夏洛特,立刻改口:“不不不,三碗!老板,是三碗!”
“……”
夏洛特在她对面坐下,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凡娜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下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夏洛特深吸一口气,终于认真发问,“局长,我想问……您每个月在吃东西上,大概要花多少?”
凡娜咬着筷子抬起头,认真心算片刻:“光算吃饭的话……四五千吧?”
夏洛特忽然觉得,胃和钱包同时疼了一下。
四碗拉面冒着热气被端上木桌,浓郁的骨汤荡漾着浅金色的油光,葱花翠绿欲滴,溏心蛋半凝欲流,猪排炸得酥香焦黄,金针菇如细丝般散落其间,总之,看起来就让人很开胃。
夏洛特夹起一筷送入嘴中,面条弹牙,汤底醇厚。
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幸福感如潮水般漫遍全身。
凡娜已经吃到了第二碗。
她吃得极快,却依然保持着某种奇妙的仪态,只有微微鼓动的脸颊透露着她的专注。
“我每次值夜班结束……都忍不住来这儿吃一碗。”
她咽下一口,眼睛满足地眯起来,“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确实能理解。”夏洛特微笑。
她话音未落,凡娜已经伸手去添第三碗。
那速度让夏洛特忍不住暗自咋舌。
这么多食物装进那具看起来纤细的身体里,究竟去了哪里?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掠过对方被制服包裹的胸前,顿时了然——果然是天赋性选手。
凡娜咬着猪排,声音有些含糊,“说起来,你之前立的那个誓,说要亲手洗清嫌疑?”
“当然。”夏洛特端正了神色。
“侦探大会就是个好机会,别让我失望啊。”
“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已经注定失败似的。”
“噢?那你有几成把握?”
“总不该只以‘参与’为目标吧?”
“前五十?”凡娜故意压低了预期。
“再猜。”
“三十?”
“局长,”夏洛特向前倾身,目光灼灼,“您不妨把眼光……放得再高一点。”
凡娜抽了张纸拭去唇角的油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神色飞扬的晚辈。
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宽容:“不是我故意看低你,可第——”
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大口汤。
夏洛特却仿佛听到画外音:我们只是想开开眼界。
她端正坐姿,清晰地说道:“前十,我有这个信心。”
“口气不小。”
凡娜挑眉,像是被逗乐了,“自信是好事,可过头就是自负了。”
“那不如打个赌?若我进入前十……”
夏洛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您得额外批给我一周带薪假。”
凡娜答得干脆,“成交,但如果没做到,那么你必须加入雾海市联邦警署就职。”
这位独眼黑发女人笑起来时眼角微弯,唇红齿白。
阳光恰好漫过窗格,让她整个人明媚得像一幅刚刚完成的油画。
夏洛特看着,没头没脑地想,这张脸,真是好看得有点过分。
“走吧。”凡娜利落地起身付账。
夏洛特先一步走出店门。
路边停着一辆送货的小卡车,工人正往下搬蔬菜筐,里面满盛着青嫩带刺的黄瓜。
她心中蓦地一动,抽出一根,握在手中。
凡娜结完账出来时,就看夏洛特斜倚门框,仰面望着天空,怅然若失地咬下一口黄瓜。
微风拂过她微乱的额发,阳光跳跃在睫毛尖端,很是文艺。
夏洛特幽幽一叹。
“都说五月的黄瓜……有一股说不清的涩,嚼着嚼着,胸口就莫名发空,发疼。”
至于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她其实从来没尝出来过。
所以简单来说,夏洛特只是装模作样的故作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