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铺着厚实柔软的天鹅绒坐垫，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与淡淡香薰混合的安逸气息。
艾莉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轻便皮甲，关节处用柔韧的鳞片连接，既保证了防护力又不失灵活性，这是莉莉安为她准备的。
她有些坐不住，像个第一次春游的孩子，好奇地拨开车窗的帘布，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
她回过头，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的困惑，望向了对面的奥萝拉。
“那个……奥萝拉，”艾莉娅开口问道，“我们一直说的地下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听起来就像是游戏里的副本一样。”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奥萝拉的下怀。
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脸上浮现出学者特有的、既严肃又带点兴奋的神情。
“传说，大约在数百年前，一位魔族大公在未经魔王许可的情况下，私自带军队向整片大陆宣战。”
奥萝拉开始娓娓道来。
“后来，他被当时的人类联合国家联盟击败。那些已经深入大陆的魔族军队，则被各个国家分批次地封印了起来。而这些封印的所在地，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地下城’。”
艾莉娅眨了眨眼，她那务实的思维方式立刻找到了一个逻辑上的疑点。
“等一下，不是打赢了吗？”
她不解地问。
“既然赢了，把那些还能动的魔族抓起来当劳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去封印？”
奥萝拉赞许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艾莉娅能提出这个问题。
“你问到点子上了。原因有二。”
她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魔族军队里，除了拥有爵位的恶魔贵族外，绝大部分都是没有理智、只懂破坏和杀戮的低等魔物。它们就像一群狂犬，你根本无法对它们进行有效的操控和管理。”
“第二，魔界那边也绝不会为了一群‘白痴’支付赎金。他们没有货币的概念，而高傲的恶魔贵族，其尊严也不允许他们为战败的低等同族支付任何形式的代价。”
“也就是说，辛辛苦苦打赢了，结果什么战利品和补偿都拿不到？”
艾莉娅的嘴角抽了抽。
“和魔族打仗也太吃亏了吧？”
更别提，战争结束后，仍有许多魔族的残党在大陆上四处流窜，制造麻烦。
“没错，一场纯粹为了生存而战的消耗战。”
奥萝拉总结道。
“不过，就在各国对如何处理这些‘战后负资产’头疼不已的时候，一位天才站了出来。一位伟大的魔女，发明了一个划时代的五阶大魔法——”
奥萝拉的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她用清晰而庄重的语调念出了那个名字：
“——Matrix Magica Conversion（魔素转换矩阵）。”
“这个术式的初始版本，效果非常……直接。它可以精准地锁定魔族单位，将其体内的魔素强行抽取出来，然后转化为纯粹的生命能量，用以滋养周围的土地。”
艾莉娅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吐槽：
“把魔族当肥料了啊……真够狠的。”
“一个非常精妙的比喻。”
奥萝拉莞尔一笑。
“后来，那位魔女还对这个魔法进行了改良。改良后的术式，能让被封印在地下城的魔族和魔物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合，成为一个巨大的、自给自足的魔素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哦～”
艾莉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奥萝拉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茫然”二字的脸，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解释，对于这个脑袋里装的全是钱的女孩来说太过深奥了。
她叹了口气，换了一种更通俗的说法：
“大概意思就是，在这个魔法的影响下，地下城会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周围环境中的魔素，并利用这些能量，在内部‘培育’出一些大陆上原本没有的珍稀素材。”
“而当地下城里的魔族活动过于频繁，导致魔素浓度过高时，溢出的魔素又会反过来‘反哺’给周围的环境，保证该地区的生态平衡与稳定。”
它将一个战争遗留的‘垃圾场’，变成了一座能持续产出资源的‘魔法发电站’。
“哦～”艾莉娅这次的点头幅度大了些，“总之就是很厉害对吧！”
她还是没完全听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正确的判断。
“奥萝拉同学的学识真是相当渊博呢。”
一旁安静聆听的塞拉菲娜柔声赞叹道。
“这些历史细节，即便是学院里的高年级学生，也很难记得如此清楚。”
“哪里哪里，只是一些书本上的知识罢了。”
奥萝拉立刻收起了那份学者的热情，换上了一副标准的、无可挑剔的贵族式谦逊官腔。
然而，这份端庄的伪装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一直端坐着、仿佛入定般的莉莉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轻声说道：
“说得很好，奥萝拉同学。”
一瞬间，奥萝拉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神奇的能量。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双眼瞬间亮起了兴奋的光芒，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压抑不住。
艾莉娅无奈地看着两只眼睛跟卡车大灯般闪烁光芒的奥萝拉。
你这反差也太大了吧？被人夸一句就高兴成这样，你其实是莉莉安大小姐的忠犬吗？
……
就在车厢内气氛微妙变化之时，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
窗外的景色不再是单调的田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艾莉娅再次望向窗外。
天空湛蓝如洗，几缕白云悠悠飘过，温和的微风拂面而来，带来了远处城镇的喧嚣。
眼前俨然是一座小型城镇的模样。
一条宽敞得完全不像话的街道，足以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从城镇入口笔直地通向远方一座雄伟到令人窒息的巨大石门。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
铁匠铺门口挂着闪闪发亮的剑与盾，防具店的橱窗里展示着做工精良的铠甲，还有旅店、酒馆、药剂商店，门庭若市。
路上随处可见穿着各式装备、背着巨剑或法杖的男男女女，他们三五成群，高声谈笑着，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莉莉安大小姐……”
艾莉娅满腹狐疑地回头问道。
“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封印着魔族军队的地方啊。”
莉莉安的目光也投向窗外，平静地解释道：
“‘魔素转换矩阵’虽然能让地下城产出稀有的魔法素材，但这些素材总归需要有人去开采。而从事这种高风险工作的人，我们通常称之为‘冒险者’。”
她的视线随着一名背着巨大战斧的冒险者移动，继续说道：
“由冒险者开采素材，再由王国方面统一进行收购，这不仅为国家带来了珍贵的战略资源，也创造了相当可观的就业岗位。”
“而既然有冒险者需要进入地下城战斗，那么武器的保养维修、食物与药剂的供给、住宿与娱乐等一系列后勤服务，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久而久之，在许多大型地下城的入口地表，便形成了像这里一样，以服务冒险者为核心的城镇。”
马车在距离那扇宏伟石门不远处停下。
莉莉安对马夫吩咐道：
“在这里放下我们就好，晚上九点再来接我们。”
四人走下马车，艾莉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扇巨大的石门前，竟然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一队身穿王国制式铠甲的官员和卫兵正在逐个核实冒险者们的身份证明。
就在这时，队伍中一阵骚动。一名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被卫兵从队列中揪了出来。
“大人！冤枉啊！我的证件是真的！”男子拼命挣扎。
一名官员拿起他那张粗制滥造的证件，在阳光下照了照，冷笑道：
“伪造王国冒险者公会的徽印？拖下去，关进地牢，审讯他的同伙。”
“不！我没有同伙！大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男子的哀嚎哭喊响彻云霄，但两名身材魁梧的卫兵毫不留情地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那哭爹喊娘的凄惨气势把艾莉娅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躲到了莉莉安的身后。
正当艾莉娅心有余悸时，一名官员注意到了她们这一行气质不凡的组合，他大步走过来，伸出手臂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
“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莉莉安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徽章，随手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用秘银打造的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头在风雪中嗥叫的冬狼——温特家族的家徽。
她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后面这几位，是我的随行人员。”
官员在看到那枚徽章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他脸上的不耐与公式化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深深的敬畏。
他猛地收回手臂，对着莉莉安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都有些颤抖：
“原来是温特家族的大小姐！失礼了！您请进，请进！”
艾莉娅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就是特权的力量吗？
然而，这一幕也被后面排队的冒险者们看在眼里，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喂！凭什么啊！”一个络腮胡大汉不满地嚷道，“她们为什么没有证件就能直接进去？”
“就是！我们在这里排了快一个小时了！规矩就是规矩！”另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附和道。
“对！不能因为是贵族就搞特殊！”人群开始鼓噪起来。
面对逐渐失控的场面，莉莉安仅仅是对着那些闹事的人们淡漠地瞥了一眼，那眼神平静如冰封的湖面，却让最喧嚣的几个人瞬间感到一阵寒意。
随即，她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将手中的冬狼家徽，轻轻抛给了身后的艾莉娅。
“你去处理。”
艾莉娅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冰凉而沉重的徽章，入手的一瞬间，她立刻就明白了莉莉安的意思。
这是一场考验，也是一次教导。
恐惧和紧张在心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兴奋和勇气。
艾莉娅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那些嚣张贵族的模样，得意地昂起小脑袋，向前一步，对着那群闹事者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徽章。
“温特家族大小姐在此，谁敢造次！”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女的清脆，但气势却装得十足。
阳光下，那枚秘银徽章上的冬狼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原本还在叫嚣的人群，在看清那枚徽章的瞬间，脸色骤然剧变。
“温、温特家族……”
“是那头‘冬狼’的家徽……”
整个王国，有谁不知道温特家族的威名。
那是镇守边疆、与异族厮杀百年的铁血家族，是王国最锋利的剑刃。
骚动的人群像是被施了沉默术，声音迅速平息下去，之前叫得最凶的几个人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场面重归寂静。
艾莉娅缓缓放下手，心中一阵暗爽。
哇～有权有势耍流氓的感觉……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