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橡木门板被甩得震天响的余音还在房间里嗡嗡回荡，细碎的水晶粉末簌簌飘落，混合着泼洒在地毯上那滩散发着甜腻奶香的白色液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荒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法兰娜的身体）僵在床上，指尖暴涨的幽紫色利爪还悬在半空，残留着撕裂空气的锐利感。胸口剧烈起伏，束胸布勒得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片。目光死死钉在门口那滩狼藉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伊莉雅最后那一眼——通红的眼眶里盛满的碎裂星光，和被碾成齑粉的水晶门把。

莉雅……误会了！她以为我和那个……那个占据我身体的魅鬼……在……

“混账！！！”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怒吼，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顾不得胸前那两团沉甸甸的负担在剧烈晃动下带来的眩晕感，赤着脚就冲向那个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被我扯乱衣襟的“法”——那个该死的魅鬼！

“换回来！立刻！马上！”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双手狠狠揪住“法”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法师袍领口！布料在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莉雅她……她需要的是我！真正的我！不是你这种……这种……”我气得浑身发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鸠占鹊巢还惹哭心上人的混蛋！

“法”（魅鬼）任由我揪着，深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他（她？）微微歪着头，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欠揍的、慵懒的弧度。

“急什么？”声音低沉悦耳，却像淬了冰的毒针，“哄人……我也会。”他（她？）慢悠悠地抬起手——那只属于我的手！骨节分明，曾经握过法杖斩杀魔物，此刻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优雅——指尖轻轻拂过被我揪得皱巴巴的领口布料。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更可怕的是，他（她？）的指尖，在抚平褶皱的瞬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逗意味……蹭过了我（法兰娜身体）裸露在睡衣领口外的、光滑细腻的锁骨！

“！！！”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极致恶心和被亵渎感的电流，瞬间从被触碰的皮肤窜遍全身！汗毛根根倒竖！灵魂的法在疯狂尖叫！这混蛋！他（她？）在用我的身体！摸我（法兰娜身体）的锁骨？！这算什么？！自己调戏自己？！精神分裂吗？！

“滚开！！”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颊烧得滚烫！一半是愤怒，一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自己（的身体）非礼的羞耻感？！

“法”（魅鬼）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我抓乱的衣襟，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出席宫廷晚宴。他（她？）的目光在我因羞愤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停留了一瞬，深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满意的欣赏？

“等我把大事忙完……”他（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磁性的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自然会换回来。但不是现在。”他（她？）迈步走向门口，脚步沉稳。

“哦，对了。”在拉开门的前一秒，他（她？）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洗澡水……记得用42度。还有……”他（她？）侧过脸，余光扫过我，“……尽量别吃甜食。这身体……容易发胖。”

“你——！！”我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呕出血来！这算什么？！生活指南？！他（她？）真把这身体当自己家了？！

“你这家伙！真不打算换回来了？！”我冲着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怒吼！

“法”（魅鬼）的身影在门口顿了一下，微微侧首。月光从走廊高窗斜射进来，勾勒出“我”那熟悉侧脸的轮廓，深红的眼眸在阴影里闪烁着妖异的光。

“我去哄公主了。”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温柔的……笑意？却又冰冷刺骨，“再见……法兰娜。”

门轻轻合拢。

“……”

我僵在原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胸口那块黑石沉寂得像块真正的石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魅鬼最后那句带着诡异笑意的“法兰娜”，和莉雅摔门而去时那心碎的眼神，反复交织、切割着神经。

后花园。紫藤花架下。

月光被浓密的藤蔓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空气里浮动着夜来香的浓郁甜香，混合着泥土和露水的湿冷气息。

伊莉雅背对着入口，纤细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抖。淡金色的长发失去了白日的耀眼光泽，像一匹黯淡的绸缎披在肩头。她低着头，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指尖用力到骨节泛白。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断断续续地飘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法”（魅鬼）的脚步无声地停在花架入口的阴影里。深红的眼眸凝视着那个颤抖的背影，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冰冷的杀意、刻骨的仇恨、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悸动？还有……这具身体残留的、对那个哭泣身影本能的……怜惜？

他（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属于伊莉雅的气息——阳光、雏菊、还有此刻眼泪的咸涩——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沉的烦躁。

迈步。走向她。

脚步声惊动了伊莉雅。她猛地转过身！

月光下，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泪痕交错，湛蓝的眼眸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矢车菊花田，湿漉漉的，盛满了破碎的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随着她抬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法”（魅鬼）在她面前站定。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用“法”的笨拙方式安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深红的眼眸在阴影里如同两簇跳动的、冰冷的火焰。

伊莉雅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鼻尖红红的，嘴唇倔强地抿着。她仰起脸，目光直直地撞进“法”（魅鬼）深红的眼眸深处。

空气凝固了几秒。

“……我知道哦。”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你不是他。”

“法”（魅鬼）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下意识地绷紧！深红色的魔力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在袖袍下凝聚！杀意瞬间暴涨！暴露了？！那就……现在！

就在那致命的魔力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伊莉雅却向前一步，踮起脚尖！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纯粹的笑容！如同乌云散尽后第一缕刺破黑暗的阳光！

“但我知道……”她笑着，湛蓝的眼眸弯成了月牙，里面倒映着“法”（魅鬼）错愕的脸，“……你是个好孩子。”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凝聚的魔力瞬间溃散！指尖的幽紫光芒骤然熄灭！“法”（魅鬼）整个人僵在原地！深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好孩子？这个人类公主……在说什么疯话？！

伊莉雅的笑容在月光下扩大，甜美得如同沾着露水的蜜糖。可那双湛蓝的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不再是清澈见底的矢车菊蓝。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如同古老冰川般深邃、冰冷的……碎金色？！细密的、如同熔金流淌的纹路，在她瞳孔深处无声蔓延、交织！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俯瞰众生的……神性？！

她微微歪着头，笑容依旧甜美，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寒意：

“你要知道……”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轻轻点向“法”（魅鬼）的胸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魅鬼一族……”指尖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指向脚下被月光照亮的鹅卵石地面，“……可都只能活在地底……”

指尖缓缓抬起，指向头顶那片被紫藤花架切割的、繁星闪烁的墨蓝色夜空。

“……而圣光族……”她唇角的笑容加深，碎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一字一句，如同神谕般冰冷地敲打在寂静的夜空，“……只能活在天上。”

月光穿透她微微扬起的脸庞，那双彻底化为熔金色的瞳孔，如同两颗燃烧的太阳，冰冷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僵立在阴影中的“法”（魅鬼）。

花架下，夜来香的甜腻香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