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的很慢，但也很安静。
陆向晚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心中有些忐忑，害怕对方不吃，也害怕对方说不好吃。
好在，少女最终还是将一整碗粥，全部吃完了。
吃完最后一口，苏言轻轻抬眸，望向了陆向晚，“很好吃。”
闻言，陆向晚微微一怔，随即，眸中泛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的声音都激动到有些颤抖，“你喜欢吃就好，锅里还有，我去帮你再盛。”
说着，她起身就要回到厨房。
“不用了。”
然而苏言却摇了摇头。
“什么？”
陆向晚动作一顿，有些没反应过来。
苏言轻轻将调羹放下，抬眸望向对方，带着浓郁鼻音的语气平淡而冷静，“你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
“为了弥补曾经的过错，而去刻意做一些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愧疚和后悔有用，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与遗憾了。”
她的嗓音很淡，就这样安静的望着陆向晚，那双如同琉璃般的眸子干净而剔透，却让人窥探不到丝毫的情绪。
闻言，陆向晚整个人僵在原地，脑袋有些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声音有些艰涩，“所以，你还是在怪我么...”
苏言静静的望着她。
半晌，才终于轻声开口，“我怎么能不怪你呢？”
“毕竟，我的人生，确确实实被你毁掉了啊。”
“曾经的梦想，对未来的期望，身为男人的身份，全部都在你的脚下，被碾碎成了烂泥。”
“你说，我应不应该怪你？”
她就这样望着陆向晚，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没有丝毫的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怨怼。
但正是这样，才让陆向晚感到十分的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言说的没有错，对方的人生，确实是被自己毁掉了。
曾经的梦想、期望、身份，全部因为自己，化作了虚无。
过了许久，她声音沙哑的开口，“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
苏言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必要的。”
“说到底，在真相还没有浮于水面之前，我依旧还是那个罪无可恕的嫌疑犯。”
“向嫌疑犯道歉，是一件很可笑，也很可悲的事情。”
“可是...”
陆向晚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却被苏言再次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在你的心里，我的罪名已经被洗清了？”
陆向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言自嘲一笑，“可是你我都清楚，我的罪名到底洗没洗清。”
“难道，你真的觉得，我是清白的吗？”
闻言，陆向晚猛地抬起头，连声道，“我当然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害怕少女以为自己在敷衍，所以语气十分认真。
然而，苏言听到这番话，却缓缓摇了摇头，“相信...？”
“你所谓的相信，不过只是你的主观臆测罢了。”
“客观的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你内心深处真的这样认为，但在事实、真相面前，这样的想法，依旧没有丝毫的意义。”
她就这样望着陆向晚，语气平淡而冷静，没有丝毫的愤怒与怨恨，只是客观的陈述着事实。
苏言的话，让陆向晚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看不透对方了。
曾经的苏言，虽然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但归根结底，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而已。
有着喜怒哀乐，开心时会笑，难过时会闷闷不乐，生气时会沉默寡言。
可现在的她，面对自己时，好像只剩下极致的理性与平淡了。
这样的苏言，让她感到一阵恍惚，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宁愿对方像上午那样，对自己产生恐惧或是害怕，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不知沉默了多久，陆向晚才渐渐缓过神来。
她看着苏言，声音很轻，“所以，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知道，苏言现在心里，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恨？
还是别的什么？
苏言闻言，微微抬眸，望向了对方。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怎么想的，重要吗？”
“与其去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闻言，陆向晚微微一怔，随即蹙起秀眉，“什么叫没有意义？”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望着苏言，语气认真，眸中满是执拗。
然而，苏言却依旧显得格外平静，就这样安静的与她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笑了一笑，“知道吗？你想的，和我想的，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东西。”
“即便我告诉你，又能如何呢？”
“改变得了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锤子，不断敲击着陆向晚的心灵。
陆向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苏言说的没有错，即便对方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两人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其打破的。
想到这里，陆向晚内心不禁升起一抹浓浓的苦涩。
而这时，苏言又开口，声音平静而淡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或长或短，或好或坏，但归根结底，都是属于自己的。”
“或许我的人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即便没有你的出现，也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挫折与磨难，将我击倒在地。”
“所以，不必去纠结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然后...好好面对未来。”
说到“未来”二字时，苏言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听到这番话，陆向晚整个人倏然怔住。
她抬起眼眸，呆呆的望向苏言，内心升起一抹荒谬的感觉。
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明明自己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啊。
她张了张嘴，嗓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不恨我吗？”
苏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陆向晚的心更加不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那是为什么？难道...你其实是在恨我，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苏言缓缓抬眸，望向她，声音很轻，“我没有怪你，但也没有原谅你。”
“因为，那已经没有必要了。”
“什么叫做已经没有必要了？”
陆向晚蹙起秀眉，语气有些急切。
苏言没有再回答，只是轻轻垂下了眼眸。
原谅？
恨意？
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自己，早就已经时日无多了啊...
即便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但苏言也不想让陆向晚知道这件事情。
她不想让对方愧疚，更不想让对方自责。
而且，就算说出来，又能如何呢？
改变得了自己即将死去的结局吗？
与其多一个人伤心，倒不如将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想到这里，苏言缓缓起身。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她就这样看着陆向晚，声音平静而温和，“我吃饱了，谢谢你的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