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抗议。
她跟在希尔薇身后，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那个洗得发白的布钱包。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几枚铜板冰冷而坚硬的轮廓。
就这么点钱，在王都这种地方，连买最差的黑面包都撑不过三天……
苦涩感从胃里升起，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大城市的开销真是大得吓人啊……
一想到这里，希尔薇那句“我请你吃饭”的邀约，就显得如同天降甘霖。
虽然白吃白喝有点不好意思，但……肚子是诚实的！
她们的脚步，正将她们从一个世界带往另一个世界。
身后是圣弗莱雅学院附近那片由白色大理石和金色装饰构成的、连空气都带着一丝疏离感的富人区。
而眼前，则是砖石与木材搭建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平民住宅区。
街道变窄了，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和煤炭的烟火味，让艾莉娅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不少。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艾莉娅好奇地问。
“不是什么大饭店啦。”
希尔薇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微笑。
“是我在王都经常吃的一家小摊。店主是一位单亲妈妈，就在自己家门前支的摊子，我觉得味道很不错。”
很快，一股混合着烤肉和香料的浓郁香气钻入了艾莉娅的鼻子。
她抬头望去，只见小巷深处，一个挂着暖黄色灯笼的小摊正热气腾腾。
一口大烤炉上滋滋作响，摊位前的几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喧闹的交谈声和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活泼的生命力。
“哇，还不错耶？人还挺多的。”艾莉娅由衷地赞叹道。
“你喜欢就最好了。”
希尔薇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希尔薇下意识地伸手将艾莉娅护在身后，等马车驶过，才带着她走了过去。
她们刚一走近，摊主——一位看起来风风火火、扎着头巾的中年女性——便眼尖地看到了希尔薇，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洪亮的嗓门穿透了喧嚣。
“小薇薇！今天又来吃饭啦？”
“小薇薇？”
艾莉娅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强忍着笑意，用一种“哦~”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希尔薇。
果不其然，希尔薇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窘迫地跺了跺脚，对着摊主小声抗议：
“莉娜阿姨！请叫我希尔薇啦！被同学听到很害羞的……”
“你这么可爱，很难忍住不这么叫的嘛！”
莉娜阿姨爽朗地大笑起来，她叉着腰，对周围的熟客们高声喊道。
“大家说！对不对啊！”
“没错！我们的小薇薇可是这条街最靓的崽！”一个喝着麦酒的壮汉应和道。
“就是就是！又聪明又懂事，将来肯定有大出息！”邻桌的大婶也跟着起哄。
希尔薇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艾莉娅，嘴里发出“呜……”的悲鸣。
“看不出来嘛，你还挺受欢迎的，万人迷啊。”
艾莉娅憋着笑，用肩膀碰了碰她，调侃道。
“艾莉娅同学，你就别说了！”
希尔薇闹别扭似的推了她一下，动作却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更像是撒娇。
“我们的小薇薇今天终于舍得带朋友来了？”
莉娜阿姨欣慰地看着艾莉娅。
“之前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我们大伙儿可都担心坏了。”
她麻利地清出一张桌子，拉开椅子：“坐，快坐！”
然后转身朝店里喊道。
“玛雅！拿份菜单过来，出来招待客人咯！”
门帘一掀，一个穿着围裙、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干练少女走了出来。
她看到希尔薇，眼睛一亮，惊喜地跑了过来：
“希尔薇姐姐！好久不见！”
“这是莉娜阿姨的女儿玛雅，”希尔薇为艾莉娅介绍道，“她在附近的市立学院上学，平时有空就会来帮妈妈的忙。”
玛雅好奇的目光落在艾莉娅那身圣弗莱雅的校服上，她立刻凑到希尔薇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
“希尔薇姐姐，今天居然带了个大小姐来吃饭吗？”
这音量，艾莉娅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和希尔薇一样，也是平民出身，现在在某个讨厌鬼的手下当女仆。”
“欸？”
玛雅愣住了，她干脆蹲下来，双手撑着脸，好奇地打量着艾莉娅。
“可是我听说，圣弗莱雅不是超级贵族女子学院吗？希尔薇姐姐是年级首席，这么厉害能进去我理解，那姐姐你呢？难道是第二名？”
“不、不是……”艾莉娅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
“那第三？前五总该有吧？”
“都……都不是……”
艾莉娅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一座凡尔赛宫了，她小声说：
“我……只是刚好合格而已……”
玛雅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欸……”她拖长了声音，“那里不是超级贵族学院吗？那里不是超级贵族学院吗？”
这家伙居然问了两遍……
艾莉娅只能尴尬地“哈哈哈”干笑着，感觉自己正在社会性死亡。
“请点菜吧。”玛雅将一份手写的菜单推了过来。
“艾莉娅同学你先点，我请客的。”希尔薇说。
艾莉娅扫了一眼菜单，上面的菜品价格在王都里可以说是非常亲民了，【炉火烤肠】25铜币，【妈妈的炖菜】30铜币，最贵的【红烩羊膝】也只要65铜币。
“这个余烬烤鸡和红烩羊膝很不错的！”
玛雅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菜单上最贵的两道菜上。
这家伙……居然专挑贵的推荐啊。
艾莉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一分钱一分货嘛。”
玛雅笑嘻嘻地解释，露出一副小大人的精明模样。
话音刚落，莉娜阿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她身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你希尔薇姐姐带来的客人你也敢这样？照顾其他客人去！”
“唔哇！知道啦，妈妈！”玛雅捂着被捏红的脸，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莉娜阿姨笑着推荐了几道实惠的招牌菜，艾莉娅从善如流：
“那就这几道好了。”
“小薇薇呢？还是老样子？”
希尔薇感激地点了点头。
看着在那边麻利地收拾碗筷的玛雅，希尔薇轻声对艾莉娅解释道：
“你别介意，莉娜阿姨离婚后，就一直自己一个人经营这家小摊，玛雅的学费什么的全是阿姨从这里一点点挤出来的。她也一直想为妈妈分担，所以从小就盘算着怎么挣钱……算是她的一点坏习惯吧。”
艾莉娅看着那个过早地为生活奔波的女孩，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她想到了自己那一千万的巨额债务，和那个空空如也的钱包。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和我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