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皱了皱眉，视线投向客厅的方向。小优正在厨房忙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靠在门框上，尽量用听起来不那么刻意的语气开口：“喂，小优。”
“嗯？”小优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菜。
“那个，明天放学有空没？陪我去拍个大头贴？”陈默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请求有点突兀。
小优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你又搞什么幺蛾子”的警惕和疏离。“大头贴？”她直接摇头，语气干脆，“不去。没兴趣。”说完立刻转回头，继续炒菜，背影写满了拒绝。
得，全军覆没。陈默有点郁闷地回到杂物间。不去就不去！一个人拍就一个人拍！王子还需要衬托吗？他骨子里那股倔劲上来了。
第二天放学，陈默再次杀到电玩城那台粉紫色的大头贴机器前。机器看起来比昨天更闪耀了。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布帘钻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塑料和廉价香精的味道，屏幕上滚动着花哨的提示语。他刚站定，还没看清操作说明，一个欢快得近乎聒噪的电子合成音就响了起来：
“欢迎使用梦幻美颜拍照机！请投币开始您的美丽旅程！一次体验500円！”
500円？陈默心里吐槽了一句“抢钱啊”，但还是利索地把硬币塞了进去。叮当一声，机器运转起来。
“请站在镜头前，保持微笑，准备捕捉您的第一刻魅力！”机器音热情洋溢。
陈默赶紧对着镜头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笑容，调整站姿。
然而，就在他笑容刚刚绽放到一半，身体重心还没完全调整好的瞬间——
咔嚓！
一道强光闪过，伴随着清脆的快门声。
“？！”陈默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被闪光灯晃得有点花。这就拍了？他还没准备好啊！
“太棒了！捕捉到您自然的瞬间！”机器音毫无感情地赞美着，“接下来，请跟随我的指令，做出更迷人的姿势哦！让我们来一个可爱的‘比心’吧！双手举过头顶，指尖相对，像这样——❤️”
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粉色爱心动画，旁边还有一个卡通小人示范动作。
陈默手忙脚乱，赶紧笨拙地举起双手，试图模仿那个“比心”的动作。他动作僵硬，手指头怎么也对不齐那个“心”尖尖，表情也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扭曲。
就在他艰难地把双手举到头顶，手指头还在努力互相够着、离标准的“心”形还差十万八千里的时候——
咔嚓！
又是一道强光和快门声！
“哇哦！很有个性！”机器音依旧捧场，“下一个动作！让我们展现活力！单脚离地，手臂张开，像飞翔的小鸟一样自由！预备——起！”
陈默刚被上一个动作搞得重心不稳，听到指令，下意识就想抬起一条腿，结果差点摔倒。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机器内壁，另一条腿艰难地抬离地面几厘米，手臂为了保持平衡胡乱张开，整个人像一只在风暴中挣扎的笨拙企鹅，表情管理彻底失控，龇牙咧嘴。
咔嚓！
闪光灯无情地记录下这狼狈的一瞬。
“精彩！您的活力感染了我！”机器音欢快地继续，“最后，来个酷酷的！双手插兜，眼神犀利地看着镜头！记住，要酷！要帅！”
陈默此刻已经满头大汗，心力交瘁。他赶紧把手插进裤兜，动作太急差点把口袋扯破，努力瞪大眼睛想做出“犀利”的眼神，但因为疲惫和刚才的惊吓，眼神反而显得有些涣散和呆滞，嘴角也因为强装酷帅而微微抽搐。
咔嚓！
最后一道光闪过。
“恭喜您！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梦幻旅程！请稍后领取您的专属美照！”机器音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打印照片。
陈默喘着粗气，扶着机器内壁，感觉比跑完一千米还累。他满怀期待又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等着照片打印出来。
“唰啦——”照片从出口滑出。
陈默一把抓起，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去。
四张照片，整齐地排列在一条相纸上。
第一张：他笑容僵硬，眼神迷茫，嘴角一边高一边低，像被谁突然打了一拳。
第二张：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手指扭曲地纠缠在一起，表情惊恐，像是在投降又像是在呼救，离“心”形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三张：他单腿离地，身体歪斜，手臂像折断的翅膀一样胡乱挥舞，表情痛苦得像在蹲马步时抽筋。
第四张：他双手插兜，姿势别扭，眼神空洞无神，嘴角僵硬下拉，非但不酷，反而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呆滞。
照片确实被“美化”了——皮肤白得像刷了墙粉，眼睛被放得奇大，下巴尖得能戳死人。但所有的尴尬、狼狈、僵硬和手忙脚乱，也被这强大的美颜功能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完美”保留并放大了！原本想追求的“立体感”变成了“惊悚感”，“大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失措，“白皙皮肤”衬得表情更加惨不忍睹。整组照片的效果，只能用“不三不四”、“惨绝人寰”来形容。
“……”陈默捏着照片，站在机器前，整个人都石化了。粉紫色的灯光打在他僵硬的脸上，周围是电玩城喧闹的背景音。刚才那几个初中女生好奇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看到他那副表情，又飞快地转开了头。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尴尬感瞬间将他淹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500円…就买了这？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用板砖把这台破机器拍烂。
他迅速把照片揉成一团，塞进裤兜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刚才在赛车游戏前当“王子”的虚荣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懊恼和一种被高科技美颜狠狠戏耍了的荒谬感。
他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快速逃离了那个粉紫色的“梦幻陷阱”，只想赶紧消失在人群里。裤兜里那团皱巴巴的相纸，像一个滚烫的烙印，提醒着他这场由虚荣心驱动、最终以惨烈尴尬收场的“美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