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势，要是攀的是灵脉充裕者，便会越攀越轻松。”
他指了指山间刻意显现给晴雨看的简易阵法。
“筛选用的？”
“对，筛选灵脉或是意志二者之中有一卓越者。”
少女点点头，用着阵法筛选弟子确实要比自己前世那样随意而安来得合适。
前世自己收徒，要么是云游时看到个顺眼的，要么就是降妖时收留个可怜的，资质之类倒是几乎没有仔细考量过。
“看起来这不是现在才草创的？”
“对，贫道不是说自己来自自明山嘛，我宗收徒历来就靠的这阵法。”
“请问这自明山是？”
“哦，这贫道倒是忘记告诉姑娘了。”
原来这大乾境内有名有姓的宗门总共有三山二堂，而自明山就在这三山之中。
“这三山分别是自明、岭南和花栖，二堂分别是秋草和洗剑。”
自不现依旧看着攀山的两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两堂就和朝廷有关吗？”
晴雨顺着话头问道。
“现在是没有了，这两堂本来是挂着前朝的，那时候仙道还未隐没，有些权势的凡人还能和我们这种人有些交流。”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改朝换代吗？”
“凡间小事自然影响不到修行中人，”在晴雨说到改朝换代地时候，自不现又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仙道隐没的真正原因，是天上打完了仗，建了天庭，要管束来了。”
“天上吗？”
少女沉思着望向天际，随后摇了摇头。
“对，天上，”老道叹了口气，唤出一个雕花葫芦，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姑娘要吗？”
“多谢先生好意，我还就不随意饮酒了。”
见晴雨拒绝了，自不现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自斟自饮起来。
说来也怪，分明只是和眼前的凡人小姑娘对谈，他却有了一种和修行老友论道地感觉。
“这也不是什么避讳的事，天上当时闹得很凶，甚至四处都一时失了秩序，没人去处理恶修邪妖。”
“所以现在这仙道宗门其实都在天下？”
晴雨指指天上，又指指地下。
“名义上来说是这样，毕竟各宗门本就不是一体，等有人占了正位，又没什么义务，那名分自然给他。”
“各宗现在还是各过各的？”
“除了不能轻易影响凡人，以及收徒设了范围之外，和之前也无区别。”
晴雨知道其中细节绝没有自不现现在说的这般轻巧，但她也不想去细究。
就单说秋草和洗剑两堂先前挂靠前朝，就真和那三山没有一点矛盾？
那天上之人只是要个名分，而靠着这名分就能牢牢限住天下宗门，使其按规定的范围经营、收徒？
“那天上人倒是有心了。”
少女把自己的茶水全部饮尽，确是好茶，她也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凝而不散的灵气。
“嘿嘿，今天开心，无论收徒结果如何，你着小姑娘着实让贫道说了些心中郁结。”
自不现哪听不出晴雨话里的揶揄色彩，随即抠抠搜搜地从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了两片茶叶出来。
“来尝尝这清白雨如何。”
就像是呼应茶名一般，注了滚水之后，朦胧雨色仿若浮在那杯盏上方，点点挥洒在桌面，又稍纵即逝。
琥珀色中泛着丝丝白气的茶水，置放在青花白瓷盏中，单是茶香就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上等好茶。”
晴雨自然不吝啬赞美，端起那杯盏就将其中云雨尽数饮下。
一瞬之间，她对“炼字诀”的理解似乎都前进几分。
自不现听了少女的赞美，随即大口饮下酒水，面上露出笑容。
“老道这清白雨得了你这姑娘一句赞美，也算是尽了用处了。”
摇摇头，晴雨伸手从衣袖中唤出纸笔，在那老道愕然的表情中又将墨色一聚。
“难得知己，我也送你这老东西两个字吧。”
说罢，少女闭上眼，再睁开时仿若万古的孤寂已经萦于眸中。
“家境贫寒，白宣实在不多，只能以二字‘清白’相赠，还请恕罪了。”
说罢，晴雨随即提笔沾了水墨世界之墨，在那纸上写下潇潇洒洒“清白”二字。
这次，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原含着一腔热血，要将颓世尽改，却在茫茫岁月中经过一场场离别，最终想救的人不在，想恨的人也不在，最终只剩下自己和一壶陈酿的悲寂。
于是，这孤寂化作笔尖浓墨。
待到字尽，自不现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你...道友...”
晴雨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
“你我还是刚才称呼，道友就当今天我没写过这字。”
“原来是你。”
老道失笑，坐回原位，又喝起自己的酒。
他就说这岭北哪能来的“远山”二字。
他就说昨天那两个凡人怎么隐隐以眼前这姑娘为首。
他就说这苦寒之地哪来的仙修圣体。
他就说，怎么那妖邪直到身消道陨也不肯吐露昨夜半字。
“道友...姑娘真是瞒我瞒得好苦。”
“先生言过其实了，我从一开始就没瞒过。”
自不现拿了那“清白”二字，眼前似乎又浮现自己没了一生苦涩，又将其种作三两清茶的模样。
“我那两叶茶可充不上这两字的价值啊......”
“我修之道只讲缘分，你我因果到此，自有二字相赠。”
“那姑娘的女儿？”
自不现想着既然如此，那这修仙圣体应该是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
却没想到晴雨摇摇头，向他伸出素手。
他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赶紧肉疼地又把“清白雨”取出一些，冲了沸茶又给眼前人递去。
少女抿了一口茶，细细砸砸嘴，之后才开口说道：“还和昨夜说的一般，全凭小妹心愿。”
自不现有些不敢相信：“姑娘不自己教她吗？”
“我的道，太苦太苦，”晴雨也不再伪装，搁着远远距离望向了正在山腰玩水的小妹，眼神中露出不加掩饰的怜爱之意，“我不想她和我一般苦涩。”
“可老道我也不敢说...”
晴雨伸手阻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一切全凭缘法。”
自不现刚刚还只是惊讶，在少女说出着句话之后，他的神色就彻底化为了佩服与敬仰。
“世间原来真有你这样的仙。”
“我可算不得仙。”
老道笑笑，只当晴雨在说笑。
而只有晴雨自己才知道，她炼不出这小世界，甚至斗起法来她也可能打不过昨天遇到的恶修。
她只是，和这个世界修的道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