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泉城的街道,即便是入夜,也依旧被两侧阁楼悬挂的灯笼映照得亮如白昼。

晚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水汽的清凉,吹散了白日里赛场上的喧嚣与紧张。

白玉怜揣着那袋沉甸甸的定金,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嘿,谁说脸不能当饭吃?

这不就吃上了嘛,还是山珍海味那一档的。

她心情大好,侧过头,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旁,依旧有些拘谨的阿月,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意。

“阿月,晚上想吃点什么?今天姐姐我发了笔横财,说吧,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让、让我来决定吗?”

阿月受宠若惊地抬起头,小手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当然,”白玉怜豪气地一挥手,“就当是……庆祝我旗开得胜的预祝宴好了。别客气,大胆说。”

阿月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声音细若蚊蚋:

“我……我想吃点甜的……冰糖,可以吗?”

“冰糖?”白玉怜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那可不能当晚饭吃啊,吃多了牙会坏掉的。”

“以前……”

阿月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前……能得到一颗冰糖作为奖赏,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白玉怜的心上。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

又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果然到处都是人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阿月那头枯黄的头发,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买!想吃多少,姐姐都给你买!咱们买上一大袋,以后天天当饭吃!”

“不、不用那么多的……”

阿月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只要……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白玉怜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来到街角一家生意兴隆的糖铺前。

还未走近,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正踮着脚,吃力地和老板说着什么。

“大杂鱼?!”

银璃听见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了白玉怜,脸上满是错愕。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在白玉怜和阿月之间来回一扫,随即露出了然的坏笑,拖长了音调:

“哦——我懂了,又在想办法拐骗哪家的小姑娘呢~”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玉怜没好气地反驳。

“不是?”银璃双手抱胸,小巧的下巴一扬,斜睨着她,“不是在撩妹,你笑得那么开心干什么?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白玉怜一时语塞,索性将方才阿月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对银璃复述了一遍。

银璃脸上的戏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白玉怜如出一辙的、混杂着同情与愤怒的复杂神色。

她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

“……这个世界上,果然到处都是人渣。”

“我说的吧!”白玉怜仿佛找到了知音,得意地一扬眉。

她转向糖铺老板,指了指那晶莹剔大块的冰糖:“老板,这个,给我称半斤。”

付了钱,白玉怜从油纸袋里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糖,递到阿月面前。

“喏,尝尝。”

阿月怯生生地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将那颗小小的冰糖放入口中,眼睛瞬间就亮了。

一股纯粹的甜意在舌尖化开,那份久违的、奢侈的幸福感,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嘴角也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个羞涩而满足的笑容。

看着她这副模样,白玉怜感觉,自己与这个女孩之间的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也随着这颗冰糖,一同融化了些许。

“老板,这个,给我来一箱。”银璃指着旁边码放整齐的木箱,对老板说道。

“你要这么多干嘛?”白玉怜好奇地问。

“带回药房,”银璃理所当然地回答,“有些药材炮制需要用到,而且……我偶尔也想吃。”

很快,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小木箱被搬了出来。

银璃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它抱起,小小的身子被压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白玉怜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从她怀里将箱子抢了过来,单手轻松托起。

“搬不动就叫我嘛,逞什么能。万一伤了腰,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银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错愕地看着她,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这条大杂鱼……居然还会关心我呢。”

“你这是在闹脾气吗?”白玉怜瞥了她一眼。

“谁、谁会为了你这条杂鱼闹脾气啊!”

银璃的脸颊莫名一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爱跟哪个女孩子玩就去玩,关我什么事……”

“脸都鼓得像条河豚了,还说没闹脾气。”白玉怜看都不看她,随口吐槽道。

银璃闻言大惊,慌忙伸出小手在自己脸颊上捏了捏,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羞恼交加:

“休想骗我,你这条大杂鱼!”

她气鼓鼓地抬起脚,在白玉怜的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踢完之后,她却又像做贼心虚一般,悄悄凑到白玉怜身边,伸出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揪住了白玉怜的衣角,跟着她一同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对了,”白玉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今晚要不要来我现在住的客栈看看?那家老板养的猫,会后空翻哦。”

银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揪着衣角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

她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一张俏脸才“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么突然吗!你这是……不、不行!太快了!”

“嗯?”

白玉怜奇怪地回过头,看着她那副面红耳赤的模样,满头雾水。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突然那么红?”

她说着,便低下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去探一探银璃的额头。

“啪!”

银璃一下打开她的手,后退一步,语无伦次地大喊:

“是、是晒的而已!热!”

她说完,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朝前跑去。

跑出十几步后,又慢慢停下,扭过身,声音细如蚊蚋地问:

“你……你现在,住在哪里?”

……

一炷香后,送完了冰糖的银璃,依旧红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跟在白玉怜身后,来到了她下榻的客栈。

白玉怜推开房门,开心地喊道:

“我回来啦!快看我带谁来了!”

银璃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与羞涩,迈步踏入了房间。

然后,她就看见了。

房间里,方青荷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根逗猫棒,兴致勃勃地逗弄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那小猫身手矫健,追着羽毛上蹿下跳,冷不丁地,便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后空翻。

“哇!又翻了!”

白玉怜眼睛一亮,也开心地凑了过去,加入了逗猫的行列。

“…………”

银璃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心中毫无波澜。

我就知道。

杂鱼,终究是杂鱼。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在了两人身边。

会后空翻的猫……

嗯,确实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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