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老城区……

狭窄的巷弄两侧挤满了各色川味小馆,空气里弥漫着花椒、辣椒、豆瓣酱、牛油火锅等霸道香气交织成的浓烈风暴,刺激着每一个路人的味蕾和泪腺。巷子尽头,一块饱经风霜、红漆剥落的木质招牌歪斜地挂着——“蜀香巷”。这便是我们的目的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仿佛穿越了时空。店内空间不大,只摆着七八张老旧的方桌,地面油腻发亮,墙壁被经年的烟火气熏得泛黄。

没有什么精致的装潢,只有最原始的、属于食物的热烈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此刻并非饭点,店里只有零星两桌客人,正对着面前红亮油润的菜肴嘶嘶吸气,满头大汗。

“欢迎光临!吃点啥子?”一个洪亮爽利、如同热油泼在辣椒面上的女声响起。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柜台后面,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我们,麻利地擦拭着厚重的铁锅。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极其夺目的“战袍”?

那并非普通的厨师服,而是借鉴了川剧变脸元素与川菜精髓的独特装束!主体是一件剪裁利落、质地挺括的猩红色劲装,如同最热烈的朝天椒。双肩、胸口和后背,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仿佛在流动的火焰纹路与抽象的辣椒、花椒图案。腰间束着一条宽大的、镶嵌着亮片的黑色腰带,腰带正中扣着一个巨大的、黄铜打造的、造型古朴的豆瓣酱坛子扣饰!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披在身后、如同战袍披风般的部分——那并非布料,而是由无数片轻薄如蝉翼、半透明、颜色各异的“脸谱”状丝绸(象征变脸)拼接而成!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脸谱”轻轻飘动,折射出迷离的光彩。

她转过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五官,而是那极具冲击力的气场!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绸缎,高高束成一个英气十足的马尾,用一根赤金嵌红宝石的辣椒形发簪固定。

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仿佛经年累月站在灶台前被炉火熏染。五官立体分明,眉毛如同出鞘的利剑,斜飞入鬓。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瞳孔是纯粹而炽热的琥珀金色,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此刻,这双金瞳正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爽朗笑意,扫视着我们。

“哟!稀客啊!”她随手将擦得锃亮的铁锅“哐当”一声挂在身后的架子上,动作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利落。她绕过柜台,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猩红的劲装与飘动的“脸谱”披风带起一阵灼热的风,混合着浓郁的豆瓣酱香、花椒麻香和牛油醇厚的霸道气息。

“早听说佛跳墙那老顽童传讯说你们要来,我还当是谁呢!原来苏酥妹子,好久不见!”她声音洪亮,带着川妹子特有的爽脆,目光落在苏酥身上,金瞳里的笑意更盛。

“陈将军,好久不见。”苏酥微笑着回应,态度恭敬中带着熟稔,“冒昧打扰了。”

“嗨!啥子将军不将军的,叫我陈艳就好”她一摆手,动作大开大合,手腕上戴着的几串由花椒粒和干辣椒串成的“手链”哗啦作响,“我就是个掌勺的!来!坐坐坐!”她热情地招呼我们在一张空桌旁坐下,自己则拖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一条腿豪迈地踩在椅子横档上。

“哦?这两位是……”陈艳(麻婆豆腐食灵)的目光扫过珍珍和小喵,金瞳如同探照灯,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评估。珍珍被她那灼热的气场和满身辣椒味熏得有点不自在,奶茶色的眼瞳里带着一丝警惕。小喵则好奇地盯着她手腕上的辣椒花椒手链,猫耳微微抖动。

“这是珍珍,奶茶食灵。这是小喵,小鱼干食灵。”我连忙介绍,“都是……嗯,家里的新成员。”

“奶茶?小鱼干?”陈艳挑了挑眉,金瞳里闪过一丝玩味,随即哈哈大笑,“哈哈!有意思!甜党和咸党凑一窝了?小伙子,你口味挺杂啊!”她调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带着火辣的热情。

“佛跳墙老师说,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您……”苏酥切入正题。

“晓得晓得!”陈艳收起笑容,琥珀金的眼眸里火焰跳动,变得锐利起来,“不就是那几个躲在阴沟里搞事的臭鱼烂虾嘛!泡菜馊了,纳豆霉了,还妄想翻起浪花?”她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仿佛在谈论几只烦人的苍蝇。“她们的目标是下礼拜的‘环球美食嘉年华’,对吧?想用那劳什子‘业力虹吸核心’搞事?”

我们点头。

“哼!”陈艳冷哼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擂响战鼓,“在我的地界上动土?真当我这‘红油将军’的名号是白叫的?!”她眼中燃起熊熊战意,周身那股霸道炽烈的麻辣气息仿佛更浓烈了几分,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陈将军坐镇此地,那些宵小自然不敢造次。”苏酥适时地说道。

“那是!”陈艳毫不谦虚地一扬下巴,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金瞳里的火焰稍微收敛了一丝,带着点无奈和由衷的敬佩,“不过嘛,我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下,这家店真正的‘定海神针’,可不是我。”

“哦?”我们都有些意外。

“喏,”陈艳指了指柜台后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小小的、装裱素雅的卷轴。卷轴上并非山水人物,而是用极其清雅隽秀的笔法,勾勒着几片舒展的白菜叶,叶片上点缀着几颗如同晨露般晶莹的“水珠”。整幅画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清净气息,与店内火爆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家店真正的店主,是那位。”陈艳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开水白菜——白芷仙师。我不过是替她看店的‘代理掌柜’罢了。”

开水白菜?!

这个名字如同清泉流过心田,瞬间驱散了周遭的燥热。那道被誉为“川菜之王”,以极致清鲜、返璞归真著称的国宴名菜!其食灵竟然是这家看似不起眼的川菜馆的真正主人?

“白芷仙师她……”陈艳的目光落在那幅白菜图上,琥珀金的火焰仿佛也柔和了几分,“性子淡得很,像她本体那碗清汤,看着清汤寡水,实则蕴藏着无上真味。她嫌这红尘烟火太闹腾,更喜欢待在‘学院’深处的‘静思潭’边,参悟她的‘清静无为’之道去了。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她耸耸肩,语气带着点“不理解但尊重”的意味,“所以这看家护院、对付臭鱼烂虾的活儿,可不就落在我这‘粗人’头上了嘛!”

一个火爆热情如麻婆豆腐,一个清静淡雅如开水白菜。这一动一静,一烈一清,竟然同属一家小店?这反差,比宫保鸡丁和麻婆豆腐的“甜辣之争”还要令人震撼!

“不过你们放心!”陈艳拍着胸脯保证,猩红的“脸谱”披风随之飘动,“只要有我在,那帮腌臜东西就别想在美食嘉年华搞出幺蛾子!管她泡菜纳豆还是什么新来的‘酸鱼’,敢露头,老娘就一锅热油泼过去,让她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红油洗礼’!”

与此同时,城市边缘,那座废弃污水处理厂最深、最阴暗的沉淀池底部。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污泥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空气中除了固有的腐朽气息,还弥漫开一股新的、极其不协调的味道——一种过度的、仿佛糖醋汁放馊了的甜酸气,混合着河鱼土腥味和某种冰冷刺骨的杀意。

金秀智和伊藤葵垂手而立,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藤原静头顶的般若面具微微低垂,浑浊的暗黄色眼瞳里也收敛了平日的狂傲。

在她们面前,污泥之上,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如同被陈醋浸染过、呈现出暗沉墨绿色的、样式古旧的书生袍。袍子宽大,却掩不住她身上那股锋锐如刀的气息。长发是如同西湖死水般毫无光泽的深绿色,用一根惨白的鱼骨簪松松垮垮地绾着。她的脸异常苍白,毫无血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真正的,无悲无喜的死鱼眼。

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是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如同蒙尘的玻璃珠。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却又在深处潜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而高效的残忍。她的嘴唇很薄,颜色是病态的淡紫,紧紧地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她就是纳豆与泡菜罐头的上司,新登场的堕落食灵——西湖醋鱼食灵——柳无绮。

她手中并未持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但那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缕如同陈醋蒸汽般、带着腐蚀性的墨绿色气息。她悬浮在污浊的污泥之上,死鱼眼毫无波澜地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两人,如同看着两件无生命的工具。

“伊……伊藤葵的‘业力虹吸核心’……已经进入最终调试阶段……”金秀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率先开口汇报。

柳无绮没有任何反应,死鱼眼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没听见。

伊藤葵深吸一口气,顶着那无形的压力,补充道:“核心的能量回路已优化完成,隐蔽性和吸力强度均达到预期。只待……只待嘉年华开幕,便可启动。”她浑浊的暗黄色眼瞳里闪烁着狂热,但在这位“酸鱼”上司面前,她不敢有丝毫僭越。

“一个星期。”柳无绮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西湖水滑过生锈的铁皮,平直、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嘉年华,开启。”

她的死鱼眼缓缓转动,那浑浊的灰白色瞳孔终于聚焦,落在了伊藤葵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最纯粹的指令:“确保核心,就位。启动,万无一失。”

“是!大人!”伊藤葵立刻躬身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柳无绮的目光又转向金秀智,那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让金秀智瞬间如坠冰窟。

“你,”柳无漪的声音依旧平直,“引来的麻烦,你自己处理干净。”

金秀智浑身一颤,立刻明白是指夜市饕怨失败和可能被宫保翎盯上的事情:“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柳无绮那双死鱼眼,毫无征兆地、极其冰冷地锁定在了她身上!一股如同被冰冷醋液浸透骨髓、又带着河底淤泥窒息感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

“如果失败……”柳无漪的声音没有任何提高,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下场,会很惨!”

噗通!

金秀智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冰冷的污泥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黄橙渐变色的头发狼狈地散落,连头都不敢抬:“是……是!属下……属下遵命!”

柳无绮不再看她,死鱼眼重新恢复了那空洞麻木的状态,仿佛刚才那冻结灵魂的杀意从未出现过。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尖那墨绿色的醋液气息如同活物般缠绕、凝聚。

“障碍,清除。”她对着虚空,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大人’降临,不可阻挡。”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那墨绿色的醋雾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刺骨、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充满恶臭的沉淀池底幽幽回荡:

“若再失手……西湖水,葬不了尔等。”

话音落尽,墨绿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那令人作呕的甜酸腐臭气息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伊藤葵缓缓直起身,浑浊的眼瞳里闪烁着更加扭曲的光芒,立刻走向角落一堆被防水布遮盖的设备,开始进行最后的调试。而朴金秀智依旧瘫软在污泥里,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对那位“酸鱼”上司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即将到来的嘉年华的疯狂执念。

一周之期,如同悬顶之剑。而那位清静淡雅、如同仙人般的开水白菜白芷,此刻又在“学院”的静思潭边,参悟着怎样的天地至味?风暴的中心,正悄然移向即将汇聚全球饕客的“环球美食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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