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汇聚在了那个悬浮于半空，如同神明宫殿般的至尊包厢上。

那里，是权力的象征，是财富的巅峰。

而刚刚从那里传出的声音，则是这一切最直接，最粗暴的体现。

二十亿！

这个数字，像一道凭空炸响的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反复轰鸣。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轰然压下。

人们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停滞了。

就在几分钟前，艾丽娅喊出的十五亿，已经足够惊世骇俗，那是将未来、将梦想、将一项足以改变时代的技术作为抵押，才勉强撬动的天文数字。

那一声报价，充满了悲壮与决绝。

而现在，这个从包厢里传出的声音，却是纯粹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金钱碾压！

没有抵押，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情绪。

只有简单，粗暴，不讲道理的财力。

仿佛在说，我，有钱。

所以，它是我的。

这才是真正的，豪横！

艾丽娅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命力的雕塑。

她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褪去，从脸颊到嘴唇，最后只剩下一片惨白，比她脚下的地砖还要冰冷。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包厢，那双原本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星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灰烬。

屈辱、愤怒、不解、以及一种被彻底撕碎的茫然，在她眼底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刚刚还对自己伸出援手，让自己得以进入这会场的黑发少女，那个美得不像话，仿佛不属于这个凡尘俗世的人……

为什么，要在自己距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的最关键时刻，从背后，给自己捅上这最致命的一刀？

她是在，戏耍自己吗？

艾丽娅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想起了在门口时，少女那清冷的眼神，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

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

先是假意帮助，让自己看到一线生机，看到攀上云端的希望。

然后再在自己最得意，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出手，将自己，连同那可笑的希望一起，狠狠地，踩进最肮脏的尘埃里？

一瞬间，无数屈辱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疯狂地涌上了艾丽娅的心头，啃噬着她的理智和尊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悲又可笑的小丑！

在万众瞩目之下，上演了一场自以为是的独角戏。

【哇哦，美食家，你这一手可真够狠的。】

一个戏谑的声音，懒洋洋地在陈尧的脑海里响起。

【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个小丫头的怨气了，简直像是要化为实质，冲破这个包厢来找你拼命了。】

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侃，他像是坐在剧院最好的位置，欣赏着一出精彩绝伦的悲剧。

【我仿佛听到了那个小丫头心碎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的。你瞧瞧她那小脸，白的哟，跟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似的。】

【你这是把人家从天堂的门口，一脚直接踹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啊。】

奥斯卡啧啧有声，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充满了恶劣的趣味。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我喜欢！太喜欢了！对待这种潜在的威胁，就该这样！一巴掌拍死，永绝后患！虽然她现在还不是你的敌人，但谁知道以后是不是呢？我们这叫什么？这叫防患于未然！】

陈尧的表情，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外面那足以掀翻屋顶的喧嚣，和那个女孩投来的，几乎要将人刺穿的目光，都与她无关。

她的眼神，平静地落在下方的展台上，那半截“虚空龙鳗”的基因上。

她不是在针对艾丽娅。

从始至终，她的目标都只有一个。

她只是，在拿回，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那半截“虚空龙鳗”的基因，是卡珊德拉发布的任务目标，是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她自己，志在必得的东西。

她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至于艾丽娅……

陈尧承认，她很欣赏这个金发少女。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星球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能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勇气，走到这一步，站到这个舞台上，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

她的智慧，她的决断，她的孤注一掷，都值得称赞。

但，欣赏，不代表，会让步。

【喂，我说你能不能给点反应？】

奥斯卡不满地嚷嚷起来。

【你这面瘫脸看得我眼睛疼。你刚刚亲手碾碎了一个天才少女的全部梦想和尊严，好歹也该露出一个符合你身份的反派微笑了？或者流露出一丝丝的愧疚？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行啊！】

【你这样，让我这个旁白很没有激情啊，美食家。】

陈尧依旧没有理会他。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宇宙里，同情，是最廉价，也是最无用的东西。

今天的退让，可能会成为明天杀死自己的刀。

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

展台上，“铁锤”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度精彩的表情。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拍卖师，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场面，但今天这一幕，依旧让他感到心脏狂跳。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卡珊德拉的贵客，竟然，亲自下场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二十亿！

这已经不是竞拍了，这是宣告。

这下，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艾丽娅的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玩味。

他享受这种戏剧性的冲突，享受这种将人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的快感。

“小姑娘。”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每一个字都带着刻意的拖长。

“现在，有人出价……二十亿。”

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艾丽娅脸上那绝望的表情。

“你，还跟吗？”

这句问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艾丽娅的脸上。

跟？

她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渗出了一丝血迹，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拿什么跟？

她所有的底牌，都已经掀开了。

她把自己那个尚未完成的原型机，把那个只存在于理论和图纸上的所有潜在价值，都算得清清楚楚，顶天了，也就值个两百亿。

但那需要时间，需要海量的资源，需要顶级的设备和材料，才能将图纸变成现实。

而现在，人家是用，实打实的，能砸死人的现金，在跟她玩！

她，已经，没有任何，任何一点，可以用来，加注的，筹码了。

她输了。

在对方喊出那个数字的瞬间，她就已经输了。

“我……”

艾丽娅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无比干涩、沙哑的，音节。

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转动。

她想不明白。

她真的想不明白。

那个包厢里的人，那个被卡珊德拉奉为座上宾的存在，明明已经有了，那样的，通天的背景。

她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卡珊德拉，甚至整个黑市，都会为她办到。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来抢夺，自己这唯一的机会？

这根基因，对她来说，是全部的希望，是唯一的救赎！

而对那个包厢里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收藏品？

难道，强大的力量，生来的特权，就是用来，这样肆意地，欺凌弱小的吗？！

就是用来，享受这种将别人的希望踩在脚下的快感的吗？！

一股，巨大的，无法遏制的不甘和愤怒，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猛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烧毁了她的理智，淹没了她的恐惧！

“我……我不信！”

她突然，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像一把淬毒的利剑，射向二楼那个金碧辉煌的包厢！

她冲着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明明，可以轻易地，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来抢我的？！抢走我唯一的机会？！”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泣血般的，质问的，意味。

整个会场，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天啊。

她竟然，敢当众，如此大声地，质问，至尊包厢里的，那位贵客？

她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在黑环星，冒犯一位大人物，下场比死还要凄惨。

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

这个天才少女，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那个冰冷的声音，竟然，真的，回答了她。

没有愤怒，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因为，我也需要它。”

声音，依旧平淡，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就像说“我需要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噗……咳咳咳！】

奥斯卡在陈尧脑海里笑得差点呛到。

【我说，美食家，你这回答也太绝了！杀人诛心啊！简直比直接骂她一顿还要让她难受一万倍！】

【你听听，你听听，‘因为我也需要它’，多么理直气壮，多么冷酷无情！我都能想象到那小丫头现在的心情了，估计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万年玄冰上，自己拳头碎了，人家屁事没有。】

【高，实在是高！】

奥斯卡的称赞，充满了恶劣的嘲讽。

而这个回答，也确实让艾丽娅，彻底，愣住了。

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不甘，都在这句平淡的话语面前，被撞得粉碎。

她设想过无数种回答。

可能是高高在上的蔑视，可能是毫不留情的嘲讽，也可能是不屑一顾的沉默。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简单到让她无法反驳的回答。

她需要？

她也需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艾丽娅脑海中一扇尘封的门。

难道……难道说……她对这根基因的需求，和自己是一样的？

一个念头，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般，瞬间划过了艾丽娅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在拍卖会门口。

那个黑发少女，为了避开警卫的盘查，那神出鬼没的，诡异无比的身法。

前一秒还在原地，后一秒就出现在了数米之外。

那种，完全无视了物理距离的，凭空出现的，移动方式……

那种感觉……

“你……”

艾丽娅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你……是……空间系异能者？！”

她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失声，叫了出来。

这个猜测一出。

整个会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比刚才更加可怕的，死寂。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震惊，那么现在的寂静，就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和恐惧。

空间系异能者！

那是什么概念？

那不是，只存在于，教科书和古老传说中的，神话级存在吗？

据说，在整个已知宇宙中，每一个，都是，各大帝国和顶尖势力，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争相拉拢的，战略级，人才！

其稀有程度，比传说中的神兽，比大熊猫，还要，稀有亿万倍！

一个空间系异能者，足以改变一场星际战争的走向！

难道，今天，在这里，他们竟然，亲眼见到了，一个，活的？！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他们甚至不敢大口喘气，生怕惊扰了那位传说中的存在。

“二十亿，一次。”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展台上，“铁锤”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玩味和看戏，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狂热。

他的眼中，也闪烁着，无比，火热的光芒。

空间系异能者！

如果，那个至尊包厢里的，真的是一位传说中的空间系异能者。

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虚空龙鳗”，本就是遨游于空间乱流中的生物，它的基因，对于空间系异能者来说，是无上的至宝，是梦寐以求的神药！

那么，她对这半截基因的渴望，就完全，合情合理了！

这不再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而是……同类之间的竞争！

只不过，这场竞争，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量级上。

“二十亿，两次。”

“铁锤”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全场。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别说出声了，连一丝一毫的念头，都不敢有。

和一位，神秘的，强大的，传说中的，空间系异能者，抢东西？

那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那是嫌自己的种族，自己的星球，在宇宙中存在的时间太长了！

艾丽娅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了。

她的身体，轻轻地，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输的，不是钱。

她输的，是身份，是天赋，是命运。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是天之骄女。

可现在她才明白，在真正的“天选之人”面前，她那点所谓的才华，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自己需要这根基因，是为了敲开那扇梦寐以求的大门。

而对方需要这根基因，是为了在她那本就已经通天的道路上，再铺上一层黄金。

她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心服口服。

输得，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只剩下无尽的苍白和无力。

在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和财力面前，她那点小聪明，和小伎俩，她那所谓的孤注一掷和勇气，显得，是那么的，可笑，和，无力。

就像一只蝼蚁，对着巨龙，发出了不甘的嘶吼。

巨龙甚至没有看它，只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蝼蚁便已灰飞烟灭。

“二十亿，三次！”

“砰！”

“铁锤”手中的，能量小锤，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重重地，敲下！

清脆的响声，如同最终的审判，回荡在寂静的会场里，也敲碎了艾丽娅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成交！”

“铁锤”的声音，洪亮而激昂，充满了历史的见证感。

“恭喜，二楼至尊包厢的贵客，获得这件，足以载入史册的，无价之宝！”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那半截，在展台上沉浮，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虚空龙鳗”基因，彻底，尘埃落定。

属于它的争夺，结束了。

而属于艾丽娅的梦想，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