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如同一道蕴含着无尽混沌与恶意的惊雷，在陈尧意识的最深处，轰然炸响。
她的灵魂，是一个来自遥远古代地球的武道宗师。
一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人类。
她的身体，是拟态兽，是这片星海中以吞噬万物为本能的怪物。
她的大脑，还承载着龙徽鹭的基因与记忆，一个才华横溢、惊艳了整个星际联邦的天才女科学家。
她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根在她的灵魂之中。她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无疑的定义。
但，有一点她无比肯定。
她，和眼前这个由无数疯狂转动的眼球、滑腻蠕动的触手、以及开合间流淌着腥臭唾液的利齿所组成的，通体散发着腐烂、堕落、污秽气息的巨大肉块，绝对，绝对不是一路货色！
【同类？它说我们是同类？】
奥斯卡尖锐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刺穿陈尧的脑膜，在她的意识空间里疯狂尖叫起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以及一种被严重冒犯的嫌弃。
【开什么宇宙玩笑！喂！我说你听见没有，陈尧！你快点，立刻，马上告诉它！我们跟它这种长得歪瓜裂枣、毫无半点美感、像是把一万种生物随机搅碎了再吐出来的丑八怪，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顶级的掠食者！是行走在食物链顶端的优雅化身！它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这是对我审美观最恶毒的侮辱！】
奥斯卡的反应，激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那是一种，源自于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对于另一种更高级、更古老、更无法名状的存在的，深深的，刻骨的恐惧与排斥。
就好像，一条在丛林中称王称霸的毒蛇，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遭遇到了一头，自九天之上垂下龙首的，真龙。
即便在外形上，或许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相似之处，但那生命层次之间宛如天堑般的巨大鸿沟，让它根本生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感。
有的，只是那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你……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瘫软在冰冷地上的布莱恩博士，此刻已经彻底丧失了引以为傲的思考能力。
他毕生所学的科学知识，他所建立的严谨世界观，在看到那个巨大的，蠕动的，完全无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定律和生物学理论去解释的怪物时，被毫不留情地，碾成了最细微的粉末。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瞳孔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像一个被彻底吓傻了的孩子。
而在他身边的贾克斯，情况也仅仅是稍好一些。
这位在星际间烧杀抢掠、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海盗船长，此刻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已经煞白如纸。
他紧紧握着机械刀刃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岩石般绷紧，却依然无法抑制那剧烈的颤抖。
他那只完好的独眼，死死地，仿佛要裂开一般，盯着那个自称为“哈斯塔”的怪物。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嘶吼。
那是一种，在面对绝对无法战胜的天敌时，明知下一秒就会被撕碎，却依然要亮出自己獠牙的，困兽之斗。
是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尊严。
陈尧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反应。
此刻，她的全部心神，她那如同钢铁般坚韧的意志，都全部集中在了与那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意识的对峙上。
“我不是你的同类。”
陈尧在意识中，一字一句，冷冷地回应道。
她的声音，宛如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哦？”
那个名为哈斯塔的宏大声音，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意外，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有趣。
它的精神波动，如同深邃的古井，波澜不惊，却又深不见底。
“你，在否认自己的本质？”
“你，和我一样，以吞噬为生，以进化为永恒的目的。”
“你的身体，那最原始的，最混沌的，不定型的内核……我能嗅到，那股无比熟悉的，独属于‘根源’的味道。”
【根源？什么根源？这家伙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奥斯卡忍不住插嘴，【难道是丑陋的根源吗？】
哈斯塔的声音没有理会这只小小的杂音，继续在陈尧的意识中回响。
“你只是，一个，刚刚破壳的，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幼崽。”
“而我，已经，在这片冰冷死寂的星海之中，牧猎了，无数个，你无法想象的，纪元。”
哈斯塔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蝼蚁般的傲慢。
它的语气，就像一个活了无数年的长者，在看着一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却固执地尖叫着否认自己是人类的，无知而可笑的婴儿。
随着它精神波动的最后一次起伏，一股比之前庞大百倍、千倍的，洪流般的信息，如同决堤的宇宙大坝，蛮横地，不容抗拒地，冲入了陈尧的脑海！
那是一幅幅，光怪陆离，扭曲混乱，完全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和逻辑去描述的，画面！
陈尧“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的，原始的，充满了最纯粹生命能量的，宇宙之海。
那片海，不是由水构成，而是由最基础的粒子和法则构成。
在那片海中，漂浮着，数以亿万计的，如同她最初诞生时那般的，一团团黏液。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独立的意识，没有思想，没有情感。
它们只有，最原始，最深刻的，吞噬与融合的，本能。
它们，是宇宙生命最初始的，形态之一。
是“根源拟态”的，共同的，始祖。
【喂喂喂……这是什么？家庭相册吗？原来我们家祖上长这样？一坨鼻涕？】奥斯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恶心，【这也太掉价了吧！】
然后，画面猛地一转。
无法计量的，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岁月，如同一帧帧快进的影片，飞速流逝。
有的黏液，在浑浑噩噩中，被其他更强大的宇宙生物偶然发现，然后被轻易地吞噬，化为了它们进化路途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养料。
有的黏液，则永远地，停留在了那片广袤的原始之海中，如同尘埃般漂浮，直到宇宙的热寂，也未曾改变。
而有的，极少数的一部分，则通过，不断的，疯狂的，相互吞噬，开始，拥有了，最初的，智慧的，火花。
它们，开始，模仿。
模仿，它们吞噬过的，那些生物的，形态。
模仿，它们吞噬过的，那些文明的，声音。
它们，在黑暗与混沌中，学会了，思考。
它们，给自己，取了，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名字。
而哈斯塔，就是其中，最古老，最强大，最接近“根源”的，那几个存在之一！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视角变成了哈斯塔的第一人称！
陈尧“感觉”到自己，或者说，感觉到了哈斯塔，吞噬了一颗，布满了蓝色海洋和绿色植被的，美丽的，生命星球。
亿万生灵的悲鸣与绝望，化作了最甜美的养分，在它的“胃”中翻滚。那种感觉，就像是品尝了一道，口感丰富的，开胃小菜。
【我靠……它把一颗星球给吃了……就这么……吃了？】奥斯卡的声音已经开始发虚。
画面又一转！
一颗，燃烧着的，巨大的，散发着无穷光和热的，恒星！
哈斯塔张开了无法形容的巨口，将那颗比之前星球大了亿万倍的恒星，连同它周围所有的行星，一同，拖入了自己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狂暴的能量，足以撕碎任何物质，但在它的“消化系统”里，却只是，一顿，稍微有点烫嘴的，热汤。
【太阳……它把一个太阳当汤喝了……】奥斯卡彻底失声了，【陈尧……我有点撑……】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最终的画面，呈现在陈尧的意识里。
那是一个，无法用三维生物的视觉去理解的，由纯粹的光，和完美的几何图形构成的，高维生命体！
它散发出的气息，神圣，威严，仿佛就是法则的化身！它，就是那些低等文明口中，所谓的“神”！
然而，哈斯塔，扑了上去！
一场，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概念层面上的，战争！
最终，那个“神”，被哈斯塔，一寸寸地，撕碎，咀嚼，吞噬！
连同它的神国，它的信徒，它所代表的那条宇宙法则，一同，化为了哈斯塔成长的，资粮！
它吞噬过，星球。
它吞噬过，恒星。
它甚至，吞噬过，那些自称为“神”的，高维生命体！
它，就是一部，活着的，行走的，宇宙吞噬史！
【我……我靠……】
奥斯卡的声音，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之后，已经变成了，蚊子般的，微弱的，呻吟。
它的尖酸刻薄，它的毒舌傲慢，在这样一部横跨了无数纪元的，恐怖的史诗面前，被碾得粉碎。
【美食家……我……我好像看到我祖宗了……】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一丝……连它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诡异的，扭曲的，自豪感。
【原来……原来我们这么牛逼的吗？连神都吃？】
这股庞大到无法计量的，充满了污染性的信息洪流，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混沌，足以让任何一个意志力稍有不坚的智慧生物，在接触的瞬间，精神就彻底崩溃，被其同化，成为哈斯塔的一部分。
但，陈尧的武道意志，是何等的，坚定！
她的灵魂，是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在无数次生死关头锤炼，最终登临绝顶的，宗师之魂！
那颗心，早已被打磨得，如同一颗，圆融通透，却又坚不可摧的，金刚石！
“闭嘴！”
陈尧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断喝！
这声断喝，不仅仅是针对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奥斯卡，更是针对那股，企图污染她灵魂，同化她意志的，信息洪流！
那股强大无匹的武道意志，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瞬间，化作一柄，无形的，却散发着斩断一切气息的，利剑！
剑光一闪！
狠狠地，斩向了那股，侵入她脑海的，信息流！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巨响。
陈尧的身体，在现实世界中，微微地，剧烈一晃。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分。
但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那股庞大到足以撑爆一个星系的恐怖信息流，被她，硬生生地，从中间，一剑斩断！
所有疯狂的画面，戛然而止。
所有污秽的声音，烟消云散。
她的意识世界，重归清明。
“嗯？”
哈斯塔那宏大而古老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讶。
不再是那种看待婴儿的有趣，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的，诧异。
“你的灵魂……很特别……”
它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查着陈尧的灵魂。
“这个灵魂的质地……不属于，这个时代。”
“它的内核，也根本不属于，这具，年轻的，原始的，躯壳。”
“一个……古老的……坚韧的……如同亘古顽石般的，灵魂……”
哈斯塔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缓慢，仿佛是在品鉴一件，从未见过的艺术品。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一个幼生的，尚未开化的同类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如此不屈的，坚硬的，异类的灵魂。”
【喂！它说你是个异类！】奥斯卡缓过神来，立刻又开始煽风点火，【它在骂你！陈尧，这你能忍？快，用你那套什么宗师王八拳揍它！】
“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藏品。”
哈斯塔的声音里，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赤裸，更加疯狂的，贪婪和饥饿！
它那无数颗眼球，转动的频率，陡然加快！
它看陈尧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同类的幼崽”。
而是，在看一件，独一无二的，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
一个完美的，矛盾的，结合体！
它要，得到她！
它要，吞噬她！
它要，将这个独特的，古老的，人类宗师之魂，连同这具潜力无限的根源拟态之躯，一同，变成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部分！
“我的本质，是人。”
陈尧的眼神，冰冷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团不可名状的巨大肉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石般的铿锵。
“而你，”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不过是一头，被最原始的吞噬欲望所支配的，畜生。”
“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身为一名人类武道宗师的，骄傲。
以及，对眼前这个活了无数纪元，却依旧只是一个欲望聚合体的怪物的，深深的，不屑！
【哇哦……】奥斯卡发出夸张的赞叹声，【干得漂亮，陈尧！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嘴巴，有时候比我的还毒！骂得好！骂得太好了！它就是个畜生！还是头长得特别丑的畜生！】
“放肆！”
哈斯塔，被彻底，激怒了！
陈尧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它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高傲的，核心！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的，精神风暴，瞬间，从它那巨大的肉块上，轰然爆发出来！
整个宏伟的圆形大厅，在这股精神风暴的冲击下，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天花板上的金属碎块和灰尘，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
地面上，坚硬的合金，浮现出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一个渺小的！可悲的！连自己真正本质都不敢承认的东西！”
哈斯塔愤怒的咆哮，在每个人的灵魂中直接响起，那声音，足以让神明都为之战栗！
“我，将，亲自，一层层地，剥开你那层，名为‘人类’的，可笑的，外壳！”
“让你，亲眼看清楚，你真正的，丑陋的，模样！”
话音未落。
异变，再生！
那盘踞在巨大能量核心下方的，山峦般的巨大肉块，猛地，向外，剧烈膨胀！
它的体积，在短短一秒内，又增大了三分之一！
噗！噗！噗！噗！
无数的，血红色的，布满了倒刺和吸盘的，黏滑触手，如同成千上万条苏醒的巨蟒，撕裂了它的表皮，从它的身体里，疯狂地，激射而出！
这些触手，并非完全的实体！
它们在空中拉出长长的，模糊的，血色残影！
目标，直指，大厅中央的，陈尧三人！
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刺耳的，撕裂灵魂的，破空声！
那根本不是，单纯物理层面上的，攻击！
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和灵魂层面的，捕猎！
“趴下！”
陈尧一声清冷的低喝！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按住了身边还在颤抖的贾克斯和已经失神的布莱恩博士的后颈，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将他们两个，死死地，压在了龟裂的地面上！
而她自己，则在同一时间，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再无一丝困惑！
有的，只是那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穹顶都一并燃尽的，熊熊战意！
来得好！
就让我看看，你这头活了无数年的老怪物，到底有几分斤两！
你也想起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