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尖叫，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哭腔和破音的，绝望的哀嚎。
它在陈尧的脑海里，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上蹿下跳，疯狂地刷着存在感。
【那个该死的铁皮罐头真的生气了！它要分出火力来打我们了！喂！疯女人！你听见没有！】
【我们这艘破船！一艘连名字都土掉渣的运输舰！刚才被人家随便轰了一下，连护盾都没有了！现在就是个光着屁股的靶子！】
【随便被蹭一下！就一下！我们就要在天上放一朵，最大最圆最璀璨的烟花了啊！】
奥斯卡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尖锐而刺耳。
【美食家！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用你那个什么螺旋破？还是再给他们来一炮？要不我们干脆投降吧？我觉得现在投降，态度诚恳一点，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真的！我要求不高，留个全尸就行！】
陈尧没有理会奥斯卡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静。
外界的一切喧嚣，无论是奥斯卡的哀嚎，还是引擎的轰鸣，都被她彻底屏蔽。
她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窗外那片，由死亡和毁灭交织成的，绚烂星空。
她的双手，死死地，握着飞船那冰冷的操控杆。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她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的意识，在这一刻，被精准地，分成了三个部分，如同三台并行运转的，超级计算机。
一部分，用来操控飞船。
她的身体，仿佛与这艘老旧的运输舰，融为了一体。每一个拉杆，每一次蹬舵，都像是她自己手臂和腿脚的延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飞船的每一个部件，在巨大的过载下，发出的痛苦呻吟。她能计算出，在做出下一个极限规避动作时，哪一块装甲，会达到崩裂的临界点。
在她的操控下，这艘笨重的运输舰，仿佛变成了一只，在狂风暴雨中，穿行的雨燕，灵动而又充满了，一种亡命徒般的美感。
另一部分意识，则完全沉入了，那片名为“龙徽鹭”的，浩瀚的记忆海洋。
无数的碎片，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现。
那是星际战争的残酷画面，是铺天盖地的舰炮轰鸣，是绚烂夺目的能量爆炸。
更是，龙徽鹭这位曾经的王牌飞行员，关于飞船驾驶的，所有知识，所有经验，所有本能！
“蛇形机动规避锁定！”
“反向喷射紧急制动！”
“利用陨石碎片进行光影欺骗！”
……
这些原本对她来说，如同天书般的，顶级驾驶技巧，此刻，却像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被她疯狂地，吸收，理解，然后，完美地，复现！
还有最后一部分，也是最核心的一部分意识，则是在飞速地分析，天空中那两个庞然大物的，所有数据！
“圣裁者”号每一次齐射的间隔，是3.7秒。
能量光束的飞行速度，是亚光速的百分之三十。
它的锁定逻辑，优先攻击高能量反应，其次是高威胁目标。
而那头名为利维坦的巨兽，它的每一次甩尾，每一次喷吐龙息，看似狂暴，毫无章法，实则，都遵循着一种，古老的，狩猎本能。
它的攻击，总会留出，一个微不可查的，蓄力间隙。
它的身体，在承受攻击时，会下意识地，蜷缩受伤的部位。
无数的数据，在陈尧的脑海中，汇聚，碰撞，然后，被飞速地，整合，推演。
她在寻找。
寻找一条生路！
一条，在“圣裁者”号的饱和火力，与利维坦的狂暴攻击之间，那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缝隙！
一条，在死亡和毁灭的交响曲中，唯一能够通往自由的，生路！
嗡——！
刺耳的能量蜂鸣声，再一次响起！
十几道赤红色的能量光束，如同十几条，长了眼睛的，地狱毒蛇，撕裂了漆黑的长空，精准无比地，朝着她们这艘小小的运输舰，攒射而来！
它们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
这是一次，计算好的，绝杀！
【来了！来了！它们来了！这次躲不掉了！我看见了！我看见我们的烟花了！】
奥斯卡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
【我说疯女人！你倒是动一下啊！你傻了吗？！握着那个破杆子有什么用！它能给你开光吗？！】
陈尧的眼中，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就在那些能量光束，即将把运输舰，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
她动了！
她猛地，向左，狠狠地，拉动了操控杆！
与此同时，她的右脚，将侧舷推进器的功率，踩到了底！
“嘎吱——！！！”
整艘运输舰的骨架，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悲鸣！
在她的操控下，这艘笨重的飞船，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了空气动力学，甚至违背了惯性定律的，九十度，侧向，翻滚漂移！
轰！轰！轰！
十几道致命的能量光束，几乎是擦着运输舰裸露的腹部装甲，呼啸而过！
那炙热无比的能量，甚至将飞船的外壳，都烤得，微微发红，散发出，一股金属烧焦的，刺鼻气味！
【我……我靠！这……这他妈的……躲过去了？！】
奥斯卡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足足过了两秒，才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怪叫。
它的心，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直接跳出来了。
【美食家！不！疯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开飞船的？你这技术，也太牛逼了吧！你以前不是只会做菜吗？难道开飞船和颠勺是一个原理？！这不科学啊！你简直就是王牌飞行员啊！】
“闭嘴。”
陈尧在心里，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晶莹的汗珠。
刚才那一下，看似行云流水，惊险刺激。
实则，耗费了她，无比巨大的，心神。
这种精神上的高度紧绷和计算，甚至，比她跟一位武道宗师，进行一场，惨烈的，生死相搏，还要累上十倍！
因为，她面对的，不再是，可以用血肉之躯，去感知，去对抗的敌人。
她面对的，是冰冷的，现代科技的，战争！
是数据的，无情碾压！
是火力的，绝对覆盖！
任何一丝一毫的失误，都将，万劫不复！
“吼——！！！”
就在这时，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愤怒的咆哮，猛地，从侧方传来！
那头正在与“圣裁者”号，疯狂缠斗的巨龙利维坦，似乎也被这艘，在它的战场上，蹿来蹿去，烦人无比的，小苍蝇，给彻底激怒了！
它那山脉般，巍峨的，庞大身躯，猛地一甩尾！
那条，比攻城锤，还要粗壮，还要恐怖的，布满了狰狞骨刺的巨尾，携带着，足以一击，就拍碎一座山峰的，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小小的运输舰，横扫而来！
巨尾过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出了一道，漆黑的，涟漪！
【我的妈呀！那个丑八怪也来凑热闹了！它看上我们了！】
奥斯卡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再次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美食家！疯子！快躲开啊！别发呆了！被这玩意儿抽一下，我们别说变成铁皮了，我们连渣都不会剩下！会直接变成宇宙尘埃的！】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陈尧的眼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反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精光！
机会！
就是现在！
她不退，反进！
她猛地，将手中的操控杆，向前，一推到底！
运输舰的引擎，在一瞬间，被压榨到了极限，发出了，超负荷运转的，痛苦轰鸣声！
整艘飞船，仿佛化作了一道，逆流而上的，黑色流光，非但没有，躲避那条，横扫而来的，恐怖巨尾。
反而，主动地，义无反顾地，朝着利维坦那庞大的，如同移动山脉般的，身躯，狠狠地，冲了过去！
她的目标，不是别处！
正是，利维坦那如同山脊般，高高隆起的，宽阔的，坚实的，背部！
她要，拿这个大家伙，当盾牌！
“吼？”
利维坦那双，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大竖瞳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疑惑。
它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只在它眼里，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的，小小的铁虫子，竟然敢，主动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这是，挑衅？还是，自杀？
然而，还没等它那，不算太灵光的，脑子想明白。
运输舰，已经以一个，极其刁钻，极其精准的，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尾的锋芒，紧紧地，像一块狗皮膏药，贴在了它那厚重无比的，暗红色的，鳞甲之上！
飞船底部的起落架，甚至因为剧烈的摩擦，在坚硬的龙鳞上，擦出了一长串，刺眼的火花！
紧接着。
就在运输舰，刚刚贴稳的，下一秒。
轰——！！！
“圣裁者”号的，又一轮，饱和式的齐射，到了！
数十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炽热的能量光束，带着审判一切的威势，狠狠地，轰击在了，利维坦的，后背上！
而那个位置，正是，运输舰刚刚，贴靠的地方！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愤怒的，恐怖咆哮，瞬间，响彻了整个星空！
利维坦那坚不可摧的，足以抵挡大部分舰炮轰击的鳞甲，在这一轮，毫无保留的，饱和式轰炸下，被炸得，血肉横飞！焦黑一片！
大块大块的，破碎鳞甲，混合着，焦黑的血肉，四处飞溅！
暗红色的，滚烫的，带着硫磺气息的龙血，如同下了一场，暴雨般，从天空中，倾盆洒落！
而那艘，始作俑者，紧紧贴在它背上的运输舰，则在这场，恐怖的爆炸中，安然无恙！
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还帮它，抵消了，一部分，贴靠时的巨大冲力，让它，贴得更稳了！
【我……我滴个神啊……】
奥斯卡已经，彻底看傻了。
它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尖锐和刻薄，只剩下，一种，梦呓般的，呆滞。
【这……这……这他妈的都行？！】
它在陈尧的脑海里，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美食家！疯女人！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骚到没边的操作，你都能想得出来？！拿五阶的星际霸主，宇宙巨兽利维坦，当你的挡箭牌？！】
【全宇宙，不！全位面！估计也就你一个疯子，敢这么干了！而且还他妈的，让你给干成了！】
“还没结束。”
陈尧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丝毫的，得意。
她的目光，穿过沾染了些许暗红色龙血的舷窗，死死地，盯着远处那艘，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纯白战舰。
她知道，这种小聪明，这种信息差，只能用一次。
“圣裁者”号的指挥官，绝对不会，再给她，第二次，同样的机会。
下一次，对方的炮火，很可能会，连着利维坦和她，一起覆盖！
她必须，在对方，从这种，被当猴耍了的，愤怒中，反应过来之前，彻底，脱离这片，死亡战场！
“导航系统，立刻计算跃迁坐标！”
“目标，脱离塔纳托斯星系，进行，随机跃迁！”
陈尧快速地，用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下达着指令。
控制台的屏幕上，瞬间，开始飞速地，闪烁起，无数的数据流和星图。
【收到！正在计算……跃迁坐标已锁定！跃迁引擎，开始预充能！预计充能时间，三十秒！】
奥斯卡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一丝，干正事的，专业。
然而，就在这时。
远处的“圣裁者”号，似乎也，瞬间意识到了她的意图。
那个威严的，冰冷的，听不出男女的中性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公共通讯频道。
这一次，它的声音里，不再有之前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愤怒。
而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神祇的，最终审判。
“实验体六号。”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星际联邦，不可逾越的底线。”
“现在，我以星际联邦第七舰队，‘圣裁者’军团，最高指挥官，‘天使’之名，对你，下达，最后的通牒。”
那个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冰冷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人的灵魂之上。
“立刻，交出布莱恩博士，停止一切，无谓的抵抗。”
“否则……”
威严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仿佛是在，给予，最后的，仁慈。
“主炮，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