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那三艘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漆黑运输舰,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
它们是敌人的座驾。
但此刻,在陈尧眼中,它们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逃!
乘上那艘运输舰,逃离这片该死的地狱!
这是唯一的生路!
这个念头,像一棵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所有的思绪,给了她一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求生的动力。
她强忍着身体被活生生撕裂,又被强行重组的剧痛,开始尝试着,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个过程,艰难得超乎想象。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塞进了一具完全陌生的躯壳里。
“呃……啊……”
喉咙里挤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她试着动了动手指。
意识下达了指令,但身体的反应却延迟了整整一秒。
那新生的,如同黑曜石般锋利的漆黑利爪,在空中,毫无章法地,划出了一道道混乱的残影。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力量,比之前强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
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充满了不协调感,充满了疏离感,仿佛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手,而是一件刚刚装配在身上的,杀戮工具。
【哟,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痛死过去,省得麻烦了呢。】
奥斯卡那令人火大的声音,懒洋洋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陈尧没有理会它。
她继续尝试着,调动体内的能量。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翼翼。
然而,那股七彩的能量,根本不听使唤。
轰!
一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掌心喷涌而出。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野蛮。
它狠狠地轰击在她脚下那片已经被高温琉璃化的地面上。
瞬间,一个直径半米,深不见底的大坑,赫然出现。
碎石和琉璃化的晶体四处飞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靠!你疯了吗?!】
奥斯卡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了调。
【冷静点!大姐!你想在逃出去之前,先把我们自己给炸成宇宙尘埃吗?】
【看看你那德行!这股力量在你手里,简直就是浪费!】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
【我就说吧,这就像一个三岁小孩,突然拿到了一把解除了所有安全限制的,军用级等离子炮!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哪个是扳机,哪个是自爆按钮!】
“闭嘴。”
陈尧在心里,用尽所有力气,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她知道奥斯卡说的是事实,虽然这家伙的嘴巴永远那么贱。
这股力量,是“衔尾蛇计划”的最终结晶,是布莱e恩那个疯子毕生研究的成果。
它是无数异兽基因和生命能量的,终极混合体。
驳杂,混乱,狂暴,而又强大得令人心惊。
它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体内奔腾着一万种不同的野性。
而陈尧,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那属于武道宗师的,如同钢铁般坚韧的意志,去驾驭它!
去驯服它!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管外界那毁天灭地的战斗。
哥斯拉和基多拉的咆哮,能量光束的轰鸣,金属的撕裂声……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摒弃在外。
她的意识,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完全沉入了自己体内。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疯狂世界。
她能“看”到,自己的基因链,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
然后,又以一种更加完美,更加强大的方式,被强行,重组。
恐爪兽那无坚不摧的“利爪”基因,像黑色的闪电,蛮横地楔入她的基因序列。
幽影潜伏者的“拟态”和“剧毒”基因,如同鬼魅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渗透。
龙徽鹭那超凡的“智慧”和“精神力”基因,化作银色的丝线,试图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以及……
那个被称为“亚当”的人形怪物身上,那数之不尽的,狂暴而又混乱的,驳杂不堪的,异兽基因。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股庞大的,如同星云般绚烂的七彩生命能量的催化下,以一种近乎于创世,又近乎于毁灭的,蛮不讲理的方式,强行融合在一起。
【啧啧啧,看看这内部结构,简直就是个垃圾场。】
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嫌弃。
【这边是蜥蜴腿,那边是虫子翅膀,哦,还有那个长毛象的基因片段?你要长毛吗?真恶心。】
这是一个,痛苦无比的过程。
每一次基因链的断裂,都像是灵魂被活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然后撒上盐。
每一次基因链的重组,都像是全身的骨骼被一寸寸敲碎,碾成粉末,再用滚烫的岩浆重新拼接。
这种痛苦,超越了人类能够理解的任何一种酷刑。
陈尧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发生着毛骨悚然的变化。
她背后的那些苍白骨刺,时而疯狂伸长,变成狰狞的骨翼,时而又猛地缩回,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她身上的皮肤,时而浮现出细密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黑色鳞片,时而又恢复成光洁细腻的少女肌肤。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五官甚至开始扭曲,有一瞬间,嘴角裂开到了耳根,浮现出了如同深海巨鲨般的,三排细密利齿。
整个人,就像一个信号极其不稳定的,劣质全息投影。
在“绝美少女”和“不可名状的怪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之间,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切换。
【喂喂喂!我说,你行不行啊?】
奥斯卡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它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躁。
【你这变来变去的,跟个走马灯似的,看得我头晕。能不能选定一个造型?我个人建议还是别长毛,不好看。】
它能清晰地,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陈尧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极不稳定的方式,剧烈地波动着。
时而强大到让它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声音”都感到心悸。
仿佛下一秒就能撕裂星辰。
时而又微弱到仿佛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我说,你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进化!你这就是在赌命啊!】
奥斯卡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赢了,一步登天,海阔天空!从此想吃什么吃什么!】
【输了,基因崩溃,万劫不复!变成一滩谁也不认识的有机质烂泥!】
【你可千万别输啊!喂!听到没有!】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担忧,但这份担忧的内核,却依旧是它自己。
【你要是输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还没吃遍全宇宙呢!我还没看到你把那个穿白大褂的混蛋,变成我们喜欢的形状呢!】
奥斯卡的碎碎念,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不断地,刺激着陈尧那即将被无边痛苦彻底淹没的,最后一丝理智。
对。
布莱恩。
那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疯狂而又傲慢的男人。
那个男人,还活着。
他就在不远处,那个该死的,蓝色的能量囚笼里,苟延残喘。
我答应过龙徽鹭。
也答应过我自己。
他,必须死在我的手上!
这个强烈的,如同烙印般深刻的执念,化作了一股冰冷而又强大的精神力量,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帮助陈尧,死死地,守住了自己那即将崩溃的灵台清明。
混乱的思绪,在这股执念的冲刷下,奇迹般地开始变得清晰。
既然无法抗拒……
那就,接纳它!
既然无法掌控……
那就,引导它!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开始尝试着,用咏春的法门,去引导这股狂暴到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
不再是强行的堵截,不再是意志上的对抗。
而是,顺势而为。
【哈?你又要搞你那套老掉牙的古代功夫?现在是宇宙时代了!你指望用这个来解决基因层面的问题?别开玩笑了。】
奥斯卡立刻开始嘲讽。
陈尧不为所动。
她的心神,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状态。
就像黏手一样。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你打你的,我走我的。
那股狂暴的能量,就像一个毫无章法的对手,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身体。
她不再去硬抗。
它冲击左边,她便将意识引导向右边,让那股力量扑个空。
它试图撕裂经脉,她便用精神力将经脉化作最柔韧的丝线,任其冲刷,却不被摧毁。
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
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
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舞蹈。
一场在毁灭边缘,与死亡共舞的,华尔兹。
她不再去抗拒那些异兽基因的融合,而是主动地,去接纳它们,去理解它们,去感受它们,最终,去掌控它们。
恐爪兽的利爪,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守护。
幽影潜伏者的剧毒,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自保。
龙徽鹭的智慧,不是为了算计,是为了洞悉。
【喂……你这是……在干什么?】
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这股能量……好像……好像不那么讨厌了?】
渐渐地。
陈尧身体那剧烈到骇人的变化,开始趋于平缓。
那些时隐时现的苍白骨刺和黑色鳞片,不再像之前那样狂乱地,毫无征兆地冒出,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有序,更加符合“战斗美学”的,流畅方式,进行着细微的,精准的调整。
它们仿佛找到了自己最应该在的位置。
她体内的那股七彩能量,也不再像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而是开始顺着她的经络,如同被梳理过的溪流,缓缓地,温顺地,流淌起来。
虽然,那股溪流的每一滴水,依旧充满了足以蒸发江海的,恐怖力量。
但,它却多了一丝,被彻底驯服的,温顺。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陈尧,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的七彩流光,已经尽数褪去,重新变回了那深邃的,如同无尽星空般的,纯粹漆黑。
只是,在那眼底的最深处,在那瞳孔的核心,多了一丝,比以往,更加冰冷,也更加强大的,非人神性。
那是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是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理智。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那曾经不受控制探出的漆黑利爪,已经悄无声息地缩回了体内。
她的双手,光洁如玉。
皮肤,依旧是那般白皙细腻,甚至比之前更加晶莹,仿佛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绝美的,东方少女。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只有她脑海中的奥斯卡知道。
在这具看似吹弹可破的柔弱身体里,到底蕴含着,何等恐怖的,足以引爆一颗星球的,爆炸性的力量!
【……成功了?】
奥斯卡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们……成功了?!】
短暂的沉寂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行的!美食家!不枉我刚才那么费尽口舌地鼓励你!】
它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邀功。
【快!别愣着了!快让我看看!我们现在到底有多强?能不能一拳把那艘破船打爆?能不能一口把那头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蜥蜴给吞了?我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还没完全成功。”
陈尧在心里,用那带着一丝非人神性的,冰冷声线,冷静地回道。
“只是,暂时压制住了。”
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如同一座沉睡的活火山,蛰伏在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每一个细胞深处。
她只是找到了与火山共存的方法,而不是成为了火山的主人。
“这股力量,太庞大,也太驳杂了。我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慢慢地,消化它,吸收它,将它真正变成我自己的东西。”
“不过……”
她的目光,再次穿过纷飞的战火,投向了远处,那三艘静静悬停的,漆黑的运输舰。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用来逃跑,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