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倒计时,如同死神手中那柄精准的沙漏,在陈尧的意识海洋里,不疾不徐地响起。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好像源于地狱之渊,每一个字节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冷硬地敲击在她即将崩溃的精神屏障上。
那颗被她毅然决然吞入腹中的七彩核心,仿佛被这个冰冷的数字彻底激活了沉睡亿万年的开关。
它不再是安静的能量源。
它活了过来。
轰!
一股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去精确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生命能量,如同被禁锢了无数个纪元的宇宙洪荒巨兽,终于挣脱了最后一丝枷锁。
它咆哮着,奔涌着,在她小小的身躯之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想象中温和的滋养,更不是循序渐进的融合。
那是狂暴的,是毁灭性的,是蛮不讲理的,冲刷!
每一股能量都像是一条奔腾的熔岩之河,带着足以焚毁星辰的高温,冲向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陈尧的身体,在此刻,成了一个最荒谬的比喻。
一个脆弱的玻璃水壶,却被强行注入了整个咆哮的太平洋。
从最细微的细胞,到最坚韧的经络,从骨骼的缝隙,到灵魂的深处,都在承受着超乎想象极限的撕裂!
每一秒,她的身体都在破碎与重组之间,进行着亿万次的循环。
“呃……”
一声被极致痛苦扭曲了的,压抑不住的痛哼,终于从她死死咬住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她那身练武之人特有的,光洁如玉的白皙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诡异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七彩裂纹。
那裂纹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从她的小腹处的核心源点开始,疯狂地向上攀爬,掠过胸膛,缠上脖颈,蔓延至脸颊。
她,就像一件即将彻底破碎的,内部闪耀着神光的绝世瓷器。
丝丝缕缕的,浓郁到近乎实质化的生命能量,再也无法被束缚,不受控制地从那些绚烂的裂纹中逸散出来。
它们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瑰丽、绚烂,却又致命到极点的七彩光晕。
空气,在这光晕的照耀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我靠!我靠!我靠!】
意识深处,另一个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破音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真的玩脱了啊!】
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崩溃,它感觉自己整个“兽”都不好了。
【你听听!你听听我这优美动听的嗓音!都变成什么样了!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大姐!不,我再也不叫你大姐了!你这个没脑子的美食家!你真的把我们俩都玩死了啊!】
它在陈尧的意识里上蹿下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玩意儿的能量也太猛了!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这是大补之物吗?你管这个叫补品?这他妈是把一颗恒星压缩成了一颗糖豆然后被你给吞了啊!】
【哪个正常人会去吃恒星啊!你告诉我!】
【完了!咱们的身体要被撑爆了!真的要炸了!我能感觉到我的每一个拟态细胞都在哀嚎,在哭泣,在写遗书!它们说它们不想死啊!它们还年轻,还没来得及领略这宇宙的繁华,就要跟你这个疯子一起陪葬了!】
【喂!我们是不是要变成宇宙里最绚烂、最亮眼、最独一无二的那一朵烟花了?虽然这个名头听起来很壮观,但是我一点儿、一丁点儿、一丝一毫都不想亲身体验啊!】
陈尧紧咬牙关,对奥斯卡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这个在她脑子里开演唱会的家伙了。
她的意识,在此刻,前所未有的集中。
剧痛像是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试图将她的理智彻底淹没。
但她,是陈尧。
是一代咏春宗师。
她将自己经历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磐石的武道意志,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堤坝。
她疯狂地,不计代价地,试图去梳理、去引导那股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同脱缰野马般的能量洪流。
咏春,念头。
一切力量的源头,始于念头。
守中,用中。
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我自坚守中线,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她的道。
是她身为一代宗师,最核心,也是最强大的精神力量。
她的精神沉入体内,仿佛化身成一个渺小的工匠,面对着一场毁天灭地的宇宙风暴。
她试图在那混乱的能量洪流中,找到一条“中线”,找到一个可以被引导的“头”。
她不求能立刻掌控它,只求能为它找到一个宣泄的方向,不让它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撕碎。
然而,这一次,她面对的,不是任何她所熟知的敌人。
而是一场,源于自身内部的,无可抗拒的,天灾!
“六。”
天空之上,冰冷的倒计时依然在继续,精准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艘悬停于天际的纯白战舰,其舰首所汇聚的能量光芒,已经璀璨到了极致。
一轮人造的“太阳”正在那里形成。
它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天空中真正的恒星,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让下方广袤的沼泽都开始剧烈地蒸腾。
大片大片的白色雾气,如同浓汤滚沸般升腾而起,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水在沸腾,泥土在干裂,脆弱的植被在瞬间化为焦炭。
被困在下方那个透明能量囚笼里的布莱恩博士,透过蒸腾的雾气,仰望着天空。
他脸上的惊恐,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得到了最终解脱一般的,病态的疯狂。
他不再挣扎,不再咆哮。
他只是死死地,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盯着半空中那个被七彩光晕包裹,正在承受着无尽痛苦的娇小身影。
他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了一抹极度扭曲的,混杂着快意与惋惜的笑容。
死吧!
就这样一起死吧!
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倾注了一生心血的结晶!
就该用这样最盛大,最华丽,最无法复制的方式,来为你的存在,画上最后的谢幕!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
这才是最终的完美!
他得不到的,联邦也别想得到!谁也别想得到!
“五。”
倒计时进入了中段。
“四。”
这两个数字,仿佛是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尧的意志之上。
她体内的能量洪流,愈发狂暴,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死亡威胁。
它们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冲刷,而是开始以一种更加野蛮的方式,改造她的身体。
一种不受她控制的,充满了混乱与毁灭气息的,畸变的进化,开始了。
嗤——嗤——
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一根根细小的,如同象牙般苍白的骨刺,从她的脊椎骨缝隙之间,缓缓地,坚定地,刺破了皮肉,顶开了衣料,从她身后那洁白的裙衫中,狰狞地探出。
它们排列成行,像某种远古凶兽背部的棘。
剧痛,再一次升级。
那不仅仅是撕裂,更是骨骼被强行重塑的,来自生命最底层的哀嚎。
她的指甲,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
原本修剪得干净整洁的指甲,在一瞬间变得又长又弯,颜色也从健康的淡粉色,迅速转变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
它们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锋利得如同最可怕的凶兽之爪。
变化,还未停止。
她那双原本清冷的,如同子夜黑曜石般沉静美丽的眸子,此刻,也被那股七彩的能量彻底侵染。
一层诡异的,不断变幻的七彩流光,覆盖了她漆黑的瞳孔。
在那流光之下,疯狂与混乱,如同沸腾的岩浆,正在与她那冰冷的,属于武道宗师的理智,进行着最后的,惨烈的拉锯。
她的视界,已经变得光怪陆离。
世界在扭曲,色彩在燃烧。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是真完了!】
奥斯卡的声音已经从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呻吟。
【要变怪物了!我们真的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了!】
它看着陈尧意识中映射出的,那副正在剧烈变化的躯体,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哀嚎。
【美食家,我们好像要变回去了!不!这比我们最原始的烂泥形态还要丑!丑上一万倍!烂泥形态至少还有可塑性,还有简约美!这长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它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副新形态的鄙夷和嫌弃。
【你看看!你快自己看看这背上长出来的骨刺!这是什么鬼东西?想当豪猪吗?还是想当刺猬?这有什么用?除了把自己的衣服戳破,还能干嘛?一点美感都没有!】
【还有这爪子!黑色的!又长又弯!这是要去演哪一出恐怖片?这审美也太差了吧!土!太土了!这玩意儿设计出来谁会喜欢啊?哪个设计师敢这么设计,早就被拖出去枪毙一百遍了!】
【最后是这眼睛!我的天!救命!我们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廉价的,接触不良的七彩霓虹灯!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疯狂?混乱?拜托,能不能来点有品位的东西?比如优雅?高贵?哪怕是忧郁也行啊!】
【我堂堂拟态兽一族的颜值担当,宇宙稀有物种里的绝代佳人,就要顶着这副尊荣去见阎王了吗?我不接受!我死都不会接受的!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三。”
“二。”
战舰之上,那威严的中性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地,念出了最后的两个数字。
这声音,仿佛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神,说要有光。
于是,世界便被毁灭。
主炮,充能完毕。
那颗人造太阳的光芒,已经达到了顶峰,随时可以化作毁灭的光束。
目标,锁定。
冰冷的电子准星,已经将半空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牢牢套住。
死亡,只在下一秒。
陈尧的意识,在无尽的剧痛和疯狂的混乱中,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叶在风暴中最无助的小舟,随时都会被巨浪拍得粉碎。
她快要守不住了。
那道由武道意志筑成的堤坝,已经布满了裂痕,摇摇欲坠。
那股七彩的能量,即将彻底冲垮她的意志,将她的身体,连同她的灵魂,一起,撕成宇宙中最微不足道,最不值一提的尘埃。
【喂……疯子……】
奥斯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和虚弱。
【你……你还撑得住吗?】
【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就早点说……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虽然这副样子去死很丢脸,但好歹……好歹我们是一起死的……】
然而,就在这最后的时刻。
在一切即将归于虚无的瞬间。
在陈尧意识最深处,那个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着,几乎快要被能量风暴磨灭的,属于龙徽鹭的残存精神烙印,突然,如同风中残烛般,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很微弱,却在那片混乱的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
一股莫名的,不属于陈尧,也不属于奥斯卡的,庞大到足以淹没星辰的悲伤与不甘,毫无征兆地,从那烙印深处涌出,瞬间灌满了她的心头。
那是……龙徽鹭的情感。
是她临死前,最深刻的执念。
“替我看尽……这星河……”
那句轻柔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与生死的遗言,再一次,无比清晰地,在她的灵魂深处,缓缓响起。
像一声叹息。
像一声嘱托。
像一个,未竟的梦想。
轰!
陈尧模糊的意识,被这股情感狠狠一震,瞬间清明了刹那。
不。
我不能死。
我答应过她。
我答应过她,要替她看尽这片她无比热爱,却再也无法触及的星河。
我,陈尧,一代咏春宗师,平生最重承诺!
言出,必践!
就算是天要我亡,我也要,在这天之上,给我自己,争出一条活路!
逆天而行!
“一!”
倒计时,结束!
“格式化,开始。”
天空中的战舰,那威严的中性声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那颗人造太阳,瞬间收缩到了极致,随即,就要射出那一道可以抹平一切物质,毁灭一切生机的光束。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更不似任何已知生物的兽吼,一声仿佛从太古洪荒的战场上传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滔天的战意与不屈的咆哮,猛地,从陈尧那张开的口中,爆发而出!
这声咆哮,蕴含着她全部的意志!
蕴含着龙徽鹭无尽的不甘!
蕴含着一个生命,在面对绝对的死亡时,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反抗!
轰隆——!!!
那股在她体内积蓄到了极限,即将把她撑爆的,庞大的七彩生命能量,再也无法被任何形式所束缚!
它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它们,以陈尧的咆哮为号令!
它们,以陈尧那正在畸变,却又被意志强行凝聚的身体为中心!
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混合着七种色彩的,狂暴光柱,冲天而起!
这道光柱,没有攻击下方的布莱恩博士。
也没有迎向天空那即将发射的战舰主炮。
它只是,纯粹的,野蛮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将这片被联邦战舰的恐怖威压彻底笼罩的天地,狠狠地,贯穿!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那道七彩的光柱,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直冲云霄,仿佛要将那天上的“神”,也一并拉下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