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
我重重地推开了唐悦,一路小跑离开了书房。
高中的记忆入潮水般涌入大脑,我竟可能去想象太阳,但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不吐出来的话,好像就会消化掉。
“呕……”
为什么我能和学弟谈笑着回忆,但自己一个人回忆会那么的痛苦。
“你没事吧,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对……对……对不起。”
我看清楚她是唐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吐在了她家厨房的水槽中。
不好的记忆想起,就象是把恶心的东西反复咀嚼,想要再把它吐出来,好像格外的辛苦。
唐悦她会骂我吧,说不定会开除我。
我这么想着,她接了一杯水递到了我面前:“喝下去吧,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我试图将手接触到唐悦身上,可刚摸上去,谭诗雅阴魂不散。
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弹开了这杯水。
咔嚓一声,陶瓷杯子碎裂一地。
谭诗雅已经死了。
不要再去回忆了。
“我……该走了,杯子的钱,我会还给你。”
我不能再待下去,不然又得闯祸了。
谭诗雅的脸上从始至终没有笑容。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唐悦伸出手,猛地拉住了我的手,“你要是有什么难受,你说出来!说给我听,我会听的。”
唐悦哪怕生气的表情,还是难过的表情,都夹杂着笑意。
我也得笑起来,这样才能驱散灰暗。
“没什么啦,只是想起了高中的时候暗恋的女生。”
“想起暗恋的女生你能吐出来?”
唐悦拉着我来到了电梯口,她拽着我到了四楼,打开了空调,让我坐在了床上。
“你能告诉我你喜欢的女生的事情吗?”她坐在床边,手掌握着我的手心。
我试图不去回想,杂草全都吐了出来,可一去回想,杂草就生长的迅速。
“我们互相交换着讲行吧,我跟你讲述我的恋情,你把那个女生的事情告诉我。”唐悦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的力气很大,手心很温暖。
“不……”
我刚想拒绝,唐悦就开始讲述了:
“恋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女生早熟的比你们男生早多了,我小学的时候就有喜欢的男生,一开始觉得他很帅气,可是后来发现他是个左撇子就没感觉了。”
“我目前为止,就喜欢过一个女生,她叫谭诗雅,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她很完美,成绩很好,她……”说着说着,我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明亮:“她很安静,戴着眼睛,扎着单马尾,我们很少搭上话,她家好像比我还贫穷,我想着从零开始的两个人说不定会很幸福。”
“初二的时候,我喜欢隔壁班的男生,经常偷偷和对方制造偶遇,但是我发现对方喜欢抠鼻屎还不洗手,所以这段感情眨眼间就消散了。”
“她喜欢班里的一名长得帅气,且很有钱的男生,两人在交往,我们注定只能成为朋友。可是能够和她成为朋友,我就很开心,她是幸福的,我也感到很开心。”
“她都有喜欢的人了,你还喜欢她,她到底哪里好了?”唐悦猛地掰着我的手指,将我从记忆中打乱。
“因为我喜欢她啊,班里的同学会让我分享食物,我的饭卡刚充满就会被花光,以至于自己我每次都饿肚子,教我压缩饼干配水的是她,而且她不会像我发出怪声,也不给我起外号,也不会给我用力的捶背按摩,她很安静。”
“他们都欺负你,她没有。”唐悦松开了手,一对发亮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雾。
“嗯。”
我点了点头,“我很难过,和她在一起的男生,是我最讨厌的,他总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欺负人,他有钱还老是拿我的饭卡,我警告过她,他不是好人,她就说我嫉妒他,她说我老是缠着她,他才针对我。可我只想向她请教问题,因为没有人教我。”
“那个谭诗雅,现在人呢?你们还联系吗?”唐悦用温柔的声音询问,比她平时说话声低了很多。
“我听说谭诗雅和富二代一起睡在家里,被他的父母看见了,他父母狮子大开口问富二代要钱,富二代最后出了钱,但跟谭诗雅断了关系,听说谭诗雅指控了富二代**。富二代回到班里说谭诗雅的父母怎么怎么,他给了钱就和她断了关系。谭诗雅在那之后就没有去学校。”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谭诗雅,但我高中暑假去打工的时候,工地的工友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我当时打算攒钱去姥姥家,他带我去了工地的宿舍,打开了门,我看见了……呕……”
“画着浓妆的谭诗雅和一个油腻的男人……连在一起,男人给了谭诗雅钱……之后工友想要拉着我进去,我没有进去,我在门口蹲了很久。等待谭诗雅出来,她点着一根烟,从房间里出来……”
我一回想起那一幕,就控制不住想要吐出来,于是我跑到了洗手间,对着马桶,用手指扣着嗓子眼,将不好的事情吐了出来。
“不好意思。”
看见唐悦脸上没了笑意我道歉道。
“你继续说……我想知道,你和谭诗雅发生关系了吗?她后来怎么了?”
唐悦如同石化坐在了床铺上,她露出了一副难受的样子,躺在了床上,她的目光反射着灯光,不断摇曳。
“她邀请我进去。”
“你们发生了?”唐悦的手紧紧抓着被单,声音好像很失落,发丝象是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我进去了。她把门锁上了。我很高兴她能认出我,她家里得到了富二代的钱,也得到了对方的报复,她父母都烙下了残疾,房子被强制征收了,她只能出来挣钱,她的保送大学没了,她说没有名流大学要她。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打了水漂。”
“我跟她说,没关系一切都可以再来,上了大学一切都能重来,我成绩很差,我想和她上一所大学,差一点没关系。她说她不相信爱情,说我要是不给钱就别想白嫖,我把钱给了她,告诉了她那是我回家的钱,我很喜欢她,但我不希望她一直堕落下去,我也知道罐子破了就很难修好,但我觉得只要是个瓢,盛一点水,知足常乐,就足够了。后来是工友来敲门,说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我们才出去。”
“她要把钱给我,我知道她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她,我说自己打算一直打工,她把我带到了她家中,她家被好几个挖掘机和工地围着,日日夜夜都是嘈杂的声音,房子破的漏水,她家比我家还惨,她的父母都无法工作,只能在家里编手工品,父亲拖着三轮车捡破烂,整个暑假我都住在她家里,我帮她找了份电子厂的工作,她也没有去干卖身的活,尽管这挣得非常的少,而我去工地干活,我把攒的钱给她用来治疗父母的病,她的父母想要她去上学。”
“在我和她父母的劝说下,她终于去上学了,我以为一切都回归了正规。”
“班里的人没放过她,我们俩总是被欺负的很凄惨,因此有人给我们起外号,她叫小凄,我叫小惨。距离高三只有一年,每一天的日子度日如年,临近高考,我给她拍了张照,约好一起上一所大学。她跟我说,她从以前就喜欢我,她注意到了我,只是她家缺钱,她也需要靠着富二代的关系拿到难得的保送名额。”
“我们这样算是双向奔赴,我以为凄惨过一辈,只要凄惨在一起不分开也会很幸福。只是临近高考前,她找上了我,她说不想活了,我去追她,但没有追上,她个子很高,腿很长,我跑不过她,等我来到楼上的时候已经晚了……呕……”
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又跑到了厕所——看着马桶中的漩涡将污秽全都冲走,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了那不成样,接近扭曲的尸体。
“后来……”我擦着嘴角连成水线的唾液,“我被带到了警察局,成了嫌犯,不知道为何我成了杀人犯,我差点进了局子,是我的父母和小凄的父母不离不弃,我的父母散尽了家财,将我保了出来,我们都在等待真相,但案件不了了之。”
“因为小凄的父母的原谅我没有判刑,我实际上缓刑期,她的父母告诉我真相,并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她们已经放弃了。我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就是一件好事了。”
“所以说真相是什么?是富二代滥用私权吧。”唐悦坐了起来,仿佛早有预料般。
“我最讨厌天才,有钱的富二代,有权的权二代。这三类人。天才会让努力显得渺小,后两者单纯觉得恶心……临近高考,谭诗雅被学院高层以从事违法行为退学,所有人都在耍她,普通人误入高端局,好像只能被戏耍,为了不被退学她又中了圈套,被学校的高层耍了……呕……谭诗雅想要用死把肮脏的学校拖下水,结果她的死什么水都没砸出来。”
“当初父母送我去那所学校是因为那是一所有名的封闭学院,出了很多名牌学院的大学生。我为了远离高中所在的城市,报考了武南。”
喉咙已经麻木了,想吐已经吐不出来了。
感情渐渐升温,爱情的花朵要在杂草中盛开之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断了。
“我当初是想跳下去的,可是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我果然不配爱上别人吧。要是我当初跑的再快一点,或许能够抓住她,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为何我又把唐悦看错了,我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每次想到那种无力的窒息感,无法反抗的灰暗与压抑,我都难以克制的恐惧。
我蜷缩着身子躺在了床上,或许是空调冷了卷起了被子盖在了身上。
唐悦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子,深呼吸一口气。
我好像真的累了,意识迷迷糊糊,只是我好像听见了手机的拍照声。
好像是唐悦又在自拍了吧。
“唉,赵叔,你帮我查一下这个人,是不是有案底啊。”
“姑奶奶,你一通电话打到我这儿来,现在凌晨二点唉,明天八点还要组织开会,这都马上国庆了。公安部得加强……”
“停停停停——我不听你唠叨。”
唐悦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是不相信法治社会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另一方面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猫狗都怕的人,能被定义为杀人犯。
没过多久,法律档案连同个人档案,甚至连哪个医院出生,生了什么病,在哪上学,最近的身份登记等等都有。
一般人没有法律档案,这里的确有个。
过失致人死亡。
这特幺又是一个被强行按死的案子,把你女儿害死了,不让你赔偿,还给你申请谅解。
倘若私下赔偿还好,但凡调查一下,就这家庭吃个饭都是主食加水,连个菜都没有,能私下谈什么?
什么叫证据驳回理由为,无用之物,掺杂主观意愿。
死者的遗书都能成主观无用。
真查到这些,那就证明所言都是真的,那也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