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小心翼翼地跟着莉莉安上车，屁股刚一沾到那柔软得不像话的丝绒坐垫，整个人就差点舒服得陷了进去。
车厢的内壁包裹着昂贵的、绣着银色冬狼图腾的深紫色软缎，车帘是用天鹅绒制成的，边缘垂下的流苏上甚至都点缀着细小的魔晶石，在车厢内魔法灯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而奢侈的光芒。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让人堕落的金钱的味道！
……真不错。
艾莉娅的社畜灵魂，正在这片温柔乡里缓缓融化。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马车在魔法的驱动下平稳地行驶，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莉莉安一上车，便立刻闭上了双眼，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膝上，似乎是在为接下来的重要谈判闭目养神。
艾莉娅则在车里坐立不安，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像两只刚进城的土拨鼠，好奇又贪婪地打量着车厢里的每一个细节。
就在她几乎快要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窗帘时，莉莉安那清冷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
“艾莉娅同学，”她问，“上次布告栏的事情，有对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吗？”
艾莉娅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结果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正是眼前那个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到几乎不存在的银发少女。
她还以为莉莉安早就睡着了呢。
“影响嘛……跟开学时也差不多啦。”
艾莉娅想了想，老实地回答道。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盯着我看。”
毕竟，她这个平民身份对于圣弗莱雅女子学院来说，还是太稀有了。
莉莉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睁开眼，只是又问了一句：
“没有人为难你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艾莉娅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得意地回答道：
“谁敢为难我啊？”
自从上次她和奥萝拉联手，把克拉丽莎那群人的丑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进行“现场直播”后，几乎所有想找她麻烦的贵族大小姐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自己的什么糗事也被这个不要命的平民给“开盒”了。
光脚的永远不怕穿鞋的。
她们的举动，正好就完美印证了这一点。
“那就好。”
莉莉安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尊摆放在座位上的、由神明亲手雕琢的完美人偶。
长得像人偶，动作规整得也像人偶，现在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她上辈子不会真是个机器人吧？
艾莉娅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她看着莉莉安那张在柔和光线下安然得恍若天仙的美丽睡颜，忽然很想问一件事。
就是之前梅丽莎副校长提到过的，是莉莉安动用家族的力量，为她摆平了克拉丽莎家族后续的所有报复。
她想问她，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给掐灭了。
梅丽莎副校长叮嘱过，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自己要是现在跑去问，不就把副校长给卖了吗？
艾莉娅只好把这个沉甸甸的疑问，连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她学着莉莉安的模样，将双手乖巧地放在膝上，眼睛不住地朝着车窗外那飞速流动的、繁华的王都景色望去。
“……谢谢。”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艾莉娅的嘴里飘出，瞬间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座位对面，莉莉安依旧闭着眼睛，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
艾莉娅跟着莉莉安，来到了一座位于王都商业区中心的、毫不起眼的石制建筑前。
这里是温特家族专门用来进行远程魔法会议的秘密据点之一。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黑不隆冬的？”
艾莉娅小心翼翼地跟在莉莉安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就在她身后的厚重石门“轰隆”一声关闭的瞬间，整个房间陡然发生了异变。
无数条闪烁着冰蓝色光芒的魔法回路，如同活过来的藤蔓，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缝隙中蔓延而出，带着“滋滋”的微弱电流声，一路延伸到房间的正中央，最终汇聚、攀附在了那里悬浮着的一颗巨大的、完全透明的水晶球之上。
紧接着，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开始漂浮起无数微小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粒子。
一个由纯粹魔力构成的、半透明的座椅，从水晶球旁边缓缓升起。
莉莉安径直走过去，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她伸出右手，白皙纤细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那颗璀璨的水晶球上，嘴里开始吟唱起一连串古老而复杂的咒语。
房间里所有的魔法回路陡然光芒大盛，那颗水晶球的内部，也开始浮现出一片模糊的影像。
几秒钟后，影像变得清晰，显现出了会议另一头的模样。
那是一个装潢风格粗犷、充满了北国风情的房间。
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墙上挂着巨大的魔兽头骨标本。
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留着一脸络腮胡、穿着厚重铠甲的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透过水晶球，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死死地盯着这边。
艾莉娅甚至只是被那影像里的目光扫了一眼，就吓得心脏一缩。
“北境大公，奥斯瓦尔德·冯·埃德蒙。”
莉莉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为她做着简单的介绍。
“他的祖上是开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战争英雄，他自己，也是靠着在边境战场上实打实的军功，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话音刚落，水晶球里便传来了北境大公那浑厚得如同战争号角般的声音。
“午安，温特家的小姑娘。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你来跟我谈。”
“午安，埃德蒙大公。”
莉莉安也毫不示弱，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能与您这样战功赫赫的王国栋梁交谈，是我的荣幸。”
虽然双方都在使用着贵族间最标准的敬语，但艾莉娅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碰撞时，溅出的火花都快要烫到自己脸上了。
北境大公的目光，忽然转向了站在莉莉安身后、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艾莉娅。
“哦？莉莉安大小姐又有新女仆了啊。”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与您的谈判，并不算什么复杂的难题。”莉莉安淡淡地回应道，“用来锻炼一下新来的女仆，足够了。”
话音一落，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关于新一季魔晶原矿的出口税率，我方的提议是上调百分之三。”
“驳回。根据王国与北境的百年协定，税率调整不得超过百分之一点五。艾莉娅，把协定第三卷第七条的原文投影给他看。”
“哼，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年北境雪灾严重，开采成本……”
“成本的风险，不该由王都单方面承担。关于雪灾的补助金，财政部上个月不是已经拨下去了吗？艾莉娅，调出上个月的财政报告。”
两个人的谈判语速极快，内容涉及关税、矿脉归属、运输路线、魔法契约的法律漏洞等各个方面，专业到艾莉娅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在莉莉安下达指令的瞬间，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准确无误地找出对应的那一份，然后通过操作台，将其投影到水晶球上。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闯进了两个神仙打架的凡人，忙得脚不沾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最终，在经过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激烈交锋后，谈判还是因为双方在核心税率上互不相让，而被迫中止。
“温特家的小姑娘，你的牙尖嘴利，还是一如既往。”北境大公冷哼一声。
“埃德蒙大公，您的固执，也同样名不虚传。”莉莉安平静地回应。
“我不会让步的，”大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会让你信服的。”
“彼此彼此，”莉莉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也会让您信服的。”
她挥了挥手，切断了魔法通讯。
水晶球上的影像瞬间消失，房间里的魔法回路也随之黯淡下去，最终又恢复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莉莉安从椅子上站起，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而此刻的艾莉娅，早已经像一条被榨干了所有精力、彻底瘫掉的死狗一样，四肢摊开，毫无形象地倒在了房间的角落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