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寻常的箭，而是他用一半魔力锻造的必杀——燃尽之后，生死都未可知。
叩叩呆静静伫立在水雾与血腥中，六只不对称的眼睛闪烁着摇曳的绿光。它庞大的身躯已残破不堪，甲壳斑驳龟裂，三张巨口溢出紫黑色的血液，呼吸声沉重得仿佛风暴将至。
它早已明白，等待自己的，是必然的终结。
但它没有躲。
巨兽的血性在咆哮：躲避，便是懦弱。
它曾在黑暗中啃噬无数尸骨，踏过一座座废墟；
它曾为“王”开路，碾碎敌人的军阵，哪怕遍体鳞伤；
它曾吞下恐惧，化作最前锋的獠牙，只因那是“王”的命令。
这些年来，它为王而杀，为王而生，已然偿还了当年被拯救时的知遇之恩。
如今，哪怕是死，它也要直面而立。
“咚——”
叩叩呆巨大的心脏在胸腔里轰鸣，仿佛鼓声般宣告它的选择。三张巨口同时咧开，露出狰狞而决绝的笑。
下一刻——
箭矢破空。
烈焰与光芒将黑暗撕裂，带着灭绝一切的意志，狠狠洞穿了它的胸膛。
轰然巨响中，叩叩呆庞大的身躯摇晃着，缓缓坠入蒸汽与瓦砾的深渊。
它没有哀嚎，没有挣扎。
只是以最后的目光，望向那无形的远方——
仿佛在那里，有一位“王”正俯瞰着战场。
然后，它沉默地倒下，血与火吞没了它的轮廓。
黑暗，彻底降临。
没有血，没有水声，也没有崩塌的轰鸣。
叩叩呆睁开眼时，眼前是一间……餐厅。
这片本应空无一物的虚无，被温暖的灯光与木质桌椅填满。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牛排，酱汁的香味溢散在空气中，和它记忆中的人类食物一模一样。
“你来了。”
声音从对面传来。
一团半透明的史莱姆正安静地伏在椅子上，触手般的软体伸出，优雅地切割牛排，再送入口中。
那模样，不似怪物，更像是一位早已习惯等待的“主人”。
叩叩呆怔住了。它庞大的身躯，竟在此刻缩小成与人类无异的大小，正好能坐在这餐桌旁。它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同样出现了一副刀叉。
“…王。”
它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崇敬的颤抖。
史莱姆抬起身，缓缓看向它。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里，却倒映出从未改变过的威严与温柔。
“你做得很好。”史莱姆轻声道。
叩叩呆怔怔地握紧刀叉，粗糙的手指在颤抖。它忽然觉得胸口一阵轻盈，仿佛背负了多年的重担终于卸下。
“我没有逃……”
它低声笑了，笑容狰狞却骄傲，三张巨口同时弯起弧度。
“……最后一刻，我还是正面迎了那一箭。”
史莱姆安静地看着它，像是早已知晓一切。
它点点头，将一块切好的牛排轻轻推到叩叩呆面前。
“吃吧，你值得。”
叩叩呆低下头，第一次像人类一样，将食物送入口中。那滋味陌生，却比任何猎物的血肉都要丰盈。
此刻，它明白了：
自己曾经拼死守护的，不只是命令，而是这份……来自“王”的认可。
餐厅安静，只有刀叉轻轻碰撞的声音。
黑暗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但对叩叩呆来说，这已是最完美的归宿。
炽热的光芒逐渐散去，地铁重新陷入死寂。
蒸汽弥漫，铁轨扭曲，空气中仍弥留着焦灼的气息。
叩叩呆庞大的身躯横亘在废墟深处，三张巨口早已失去了声息，六只眼睛渐渐黯淡下去。那具曾经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巨影，此刻只剩残骸，被血与水包围。
星耀缓缓收起手，胸口起伏得厉害，喉咙干涩，汗与血混合在脸颊上。
他明白自己赢了。
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
他盯着那庞大的尸体，久久未移开目光。
刚才，那一瞬间，叩叩呆明明有机会闪避——
可它没有。
它选择了直面死亡。
星耀喉结滚动，呼吸声里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沉重。他忽然意识到，那头魔兽并不是愚蠢，而是用自己最后的方式，守住了什么。
“……真是个怪物啊。”
他低声喃喃，语气里没有轻蔑，反倒透出一抹难得的敬意。
明明是敌人，却让他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受。
不是怜悯，而是……认同。
认同它战到最后一刻也不退缩的骄傲。
认同它死亡时的从容，没有一丝不甘。
星耀抬头望向黑暗深处，眼神冷冽，却也更坚定。
“既然连你这种怪物都能不逃避……那我，也绝不会后退。”
他转过身，黑色长发在蒸汽中轻轻浮动，步伐沉重却不曾停顿。
身后，叩叩呆的尸体逐渐被白雾吞没，消失在寂静的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