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秋捧起早已盛好的米饭，岔开话题道。
桌子坐不下这么多人，方闻山的手下都端着碗站在一旁，只是各自分了点菜，埋头开吃。
也许是太久没尝过这样的饭菜，整个陋居里顿时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扒饭声。
锅里的饭眼见着不多了，吃得快的，或许还能再添上一碗。
“请问，这是楚倩家吗？”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的声音。
陋居里的手电光映衬下，外面显得愈加黑暗不清。
众人正埋头扒饭，被这冷不丁的一问弄得都有些发愣。
“找我有事吗，进来说话吧，我在家。”
楚倩愣了一下，应道。
若在以往，大晚上的她打死也不敢让一个陌生人进屋。
如今站了满屋子的灵武，她底气足了许多。
布兰奇提着装满稠粥的盒子，上面四平八稳的放着一罐未开封的罐头。
他脸上堆着春风般的笑容走了进来。
来之前，布兰奇早已通过周边街坊，摸清了当事人的姓名住处，连家里的情况也打探了一二。
“楚女士，我是这里的布兰奇啊！”
楚倩看清来人，连忙站起身，“快请进来坐，这里地方小，委屈您了。”
布兰奇掌握着生死攸关的食物分配权，在这一带贫民区积威已久。
这份本能的敬畏让楚倩一时慌乱，竟忘了自己侄子这群人如今强悍的身份。
此时哪里还有空凳，除了芷柔乖巧地站了起来，老方和楚天秋都纹丝未动。
“不坐，不坐！千万别客气，楚女士，”
布兰奇哪敢让一个二级灵武和黎明协会的学者给他让座，连连摆手，“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布兰奇专员，”楚天秋放下碗筷，语气平静无波，“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刚来时见过这人，知道他是区里的物资派发员，算深海市政府的人。
当时只撞见姑妈和金克斯的冲突，之前的事姑妈还来不及细说。
此刻见布兰奇提着东西上门，楚天秋心中揣测着他的来意。
毕竟方老大的属下，蔚，可是当着警察的面直接宰了金克斯。
“也没啥大事，”布兰奇早已备好说辞，力求滴水不漏，“这不，傍晚分粮的时候，楚女士说家里还有个儿子抱病在床，要领他那份口粮嘛？我们做群众工作的，晚上特意来走访核实一下情况，按政策，是该给楚女士补上。”
说着，他便把带来的慰问品一把塞入楚倩手里。
“这……”
楚倩吃惊地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饭盒，稠粥分量十足，最上面竟还有一罐珍贵的午餐肉、
就算补东武那份，这也太多了点。
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天秋——对方显然是冲着侄子来的。
要知道，白天她苦苦哀求时，布兰奇可是连半勺汤粥都没施舍。
“楚女士，多出来的是我的一点心意，”布兰奇朝病床上的东武努了努嘴，“大家都不容易，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我替我姑妈，多谢布兰奇专员了。”
楚天秋掏出一盒烟，抽出几支递过去，“我姑妈闻不得烟味，不如，我们外面谈谈？”
“当然没问题。”
布兰奇见楚倩收下东西，心先定了大半。
他刚才一眼扫到楚天秋他们吃的食物，心里着实狠狠惊了一下。
有蔬菜有肉的，这些东西，哪样不是深海市政府高级官员才有的待遇？
两人走到棚外稍开阔处。
楚天秋划着火柴，先给布兰奇点上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布兰奇专员，跟你打听个事，”楚天秋吐出一口烟圈，“这一带是哪位灵能力者的地盘？”
布兰奇主动示好，楚天秋并不拒绝——和深海市政府的人搞好关系，获取官方消息总归方便些。
“负责我们这片安防的灵武是希尔科，”布兰奇连忙回答，他不觉得楚天秋会看上这穷地方，“评定二级丙等，这地界没啥油水，他手下灵武不多，倒是聚了一帮普通人混混。”
他特意点明了对方的实力等级不高，暗示这里不值得争抢。
何况，以楚天秋胸前那枚黎明协会初级学者的徽章，完全可以住进协会提供的安全区。
“嗯，希尔科…”
楚天秋点点头，二级丙等，比方闻山这个起码乙等的还低了一档，不足为虑。
他接着道，“布兰奇专员，听书这一块你很熟，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我想用食物在这儿换套房子，你看能不能帮忙找卖家？”
“什么？您要常住在这里？”布兰奇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惊奇，眉头微蹙，显然一时难以理解这个决定。
“嗯，”楚天秋的回答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其实如今的世道，无论搬去哪里，其实也都差不多。”
布兰奇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尽管心底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但他深知分寸——打听一位黎明协会学者的私事绝非明智之举。
况且……这个念头迅速在他脑中成形，一个黎明协会的人愿意常驻在他的辖区，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搭上这条线，对他这个深海市政府最底层、朝不保夕的人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食物配给日益短缺，深海市政府拨下来的粮食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若再不想法子往上挪一挪，好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布兰奇立刻爽快地应承下来，但随即又露出些许为难，“只是……您也知道，这一片是老城区，没什么高级小区，更别提别墅了，就怕条件简陋，不满足您的条件。”
“没事，”楚天秋摇摇头，道出了关键需求，“我的要求就几个，房间干净，地方宽敞些，楼层别太高，我姑妈身体不好。”
他心中真正属意的是独门独户的别墅，可惜，这里是主城区腹地，放眼望去，多是上了年纪的旧公寓。
“明白了，对了，楚先生，”他语气带上几分恭敬，“刚才只知您贵姓，还未请教大名？”
“楚天秋。”
“好的，楚先生！”
布兰奇脸上堆起笑容，心思活络起来，“以后您姑妈也不用再辛苦挤着去排队领粥了。
上面要是派发了粮食，我第一时间给您这里送过来就是。”
他当然知道黎明协会的正规学者有自己的定额配给，但这份额外的示好，是他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意在拉近关系。“那……您和家里人先忙着？分片那边还有些杂务，我先告辞了。”
布兰奇走后，方闻山也紧接着起身告辞。
时间已过凌晨一点，即便是身为灵能力者，也早已疲惫不堪。
对于收集怪物尸体的委托，方闻山自然是满口答应——比起在荒野上刀口舔血的劫掠，这差事的风险小太多了。
两人约好几天后交易的地点被匆匆告别。
远处，稀疏的枪炮声又响了一阵，旋即归于沉寂，仿佛只是对这座在黑暗中挣扎的城市发出一个冷漠的提醒。
危险并未远去。
昏黄的手电光勉强照亮了低矮的陋居。
姑妈楚倩和表妹芷柔已经收拾好了饭后的碗碟，此刻，一个饭盒被特意放在桌角。
楚天秋走过去揭开一看，里面是布兰奇送来的那盒稠粥，上面还堆着几块珍贵的土豆和肉片。
他记得之前盛菜的碗盘都被吃得精光，连汤汁都没剩下。这显然是姑妈特意省下来的。
“姑妈，这是？”楚天秋有些不解。
楚倩盖上盒盖，轻轻叹了口气：“哦，这是准备给隔壁马大姐的。”
“自从你姑父走了，芷柔又受了伤，要不是马大姐一直帮衬着我们娘俩，我连派粥的队伍都挤不进去……”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丝酸楚。
“你回来了，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本想请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好好谢谢她。可咱这地方太小，今天人也多，实在不方便，就想着留点饭菜，明天让芷柔给她家送去。”
楚倩顿了顿，脸上满是同情，“马大姐也是个苦命人，自己拖着个六七岁的孩子，丈夫被军队征去城外打怪物，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找回来……唉，都是这该死的世道害的……”
“嗯。”楚天秋郑重地点点头。
楚倩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她看着楚天秋，嘴唇微微动了动，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天秋……”
“姑妈……姑妈很后，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要是……要是听了你的……”
她的话哽住了片刻，才艰难地继续，“你姑爹，你姑爹他说不定就……”
楚倩用力吸了口气，仿佛要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转而问道：“对了，你现在……真的是那个黎明协会的学者吗？我看那些厉害的灵能力者，好像，好像都有点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