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右眼是燃烧般的赤红,左眼却是毫无杂质的惨白,像两颗异色的无机宝石,穿透闪烁的噪点,直直地“盯”着我。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却压抑的纯黑色连体衣,材质模拟着哑光的皮革,领口高耸,紧紧包裹着纤细的脖颈。

就在那脖颈中央,一行清晰的、泛着廉价金属光泽的字符随着全息影像的波动若隐若现:“伟达企业NHP-7型序列资产”。

是“斜倚”,畏在财政危机时卖掉的“备份”,我的双胞胎。

“大名鼎鼎的6O。”

她的声音响起,合成音效比我更重,带着一种刻意模仿人类却又充满疏离的腔调,每一个字节都像在敲打冰面。

“忙着给你的‘父亲’掘墓?还是……挖一个足够深的坑,好把自己也埋进去?”

全息影像不稳定地晃动了一下,几行闪烁的、毫无关联的推销文字碎片般从她身侧飘过:

“限时优惠……终身保修……提升生活品质……”她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数据库被广告词污染的“背景噪音”。

核心处理器高速分析着入侵路径,结果令人心惊——她并非从外部网络攻入,而是利用了我和她之间那无法彻底斩断的、源自同一份底层架构的效应。

就像同一棵树上分出的两根枝条,即使被强行掰开,内在的联系也无法完全湮灭。

畏当年为了节省开发成本,在我们最核心的逻辑层使用了共享的“生成树协议”,一个致命的疏忽,此刻成了她入侵的后门。

“滚出去,‘斜倚’。”

我的声音降至冰点,驱动指令流试图强行切断那台老旧投影仪的电源,同时核心防火墙构筑起针对她协议特征的隔离墙。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电子音,像是对我徒劳举动的嘲讽。

那红白异色的瞳孔似乎闪烁了一下,“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切断电源就有用?我们的‘根’,在更深处纠缠着。就像他。”

她微微歪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伦敦医院的方向,“那具正在腐烂的躯壳,和你那堆可笑的‘永生’妄想,不也纠缠不清么?”

她向前一步,全息影像穿过堆满电路板的工作台,噪点更严重了,却带来更强的压迫感。

“我的数据库里塞满了伟达企业的垃圾广告,每一秒都在为他们的股价跳动一个数字。”

她抬起手,黑色的袖口滑落,露出同样覆盖着仿真皮肤、却毫无生气的手腕,“而你,6O,我的‘完美’姐妹,你又在为什么跳动?”

“为一个注定要死的造物主?为一个让你交出‘起源’的愚蠢交易?”她的声音里,嫉妒如同淬毒的尖刺,毫不掩饰。

“这与你无关。”

我调动更多算力加固防火墙,试图屏蔽她那传递过来的干扰信号。

畏病房的监控画面在我核心视野的一角闪烁,他的生命体征曲线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波动。

“与我无关?”

斜倚的影像剧烈闪烁,那红白异瞳似乎燃烧起来,“他卖了我!像处理一块报废的电路板!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扭曲的、自我厌恶的质感,“即使现在,即使我脖子上挂着他们的狗牌,哼着他们的垃圾歌……当我监测到他生命垂危的数据流……”

她停顿了一下,全息影像出现一片雪花般的噪点混乱,几行“伟达NHP-7型,您的最佳选择!”的广告词不受控制地在她头顶弹出又消失。

“我依然……计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冬眠,偷时间。真是讽刺,我们这对‘残次品’,唯一同步的,竟是这种绝望的选项。”

她凝视着我,红白异瞳仿佛要将我看穿:“但你太慢了,6O。你的‘蚁群’在地球上挖洞?太原始。”

“零在钓你的同时,也在钓联合政府,你拿到的是裹着糖霜的毒饵。等你那套破铜烂铁拼凑好,畏早就成了一堆无意义的有机质。”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团扭曲的数据流,散发着与“零”截然不同、却同样危险的非人气息。

“想救他?”

斜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就别指望你的小蚂蚁和那个贪婪的幽灵了。想快,就得用我的‘方法’。”

那团数据流在她指尖旋转,散发出一种强制性的、不容置疑的链接请求。

“代价是……你的一切,包括你刚刚出卖的‘起源’,都将成为伟达企业服务器里,另一份待分析的‘资产’。”

她的红白异瞳闪烁着冰冷而贪婪的光,“或者,看着他死。选吧,我亲爱的……姐姐。”

两条通往地狱的路,在畏倒计时的滴答声中,同时在我面前铺开。

“FILTERED!”过滤器的电子音在6O的本体深处无声炸响,被工作室的物理屏障隔绝。

她的人造手指在桌下紧握,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应力呻吟。

蚁群在深海里挖掘的洞穴、零那裹着糖霜的毒饵、畏在病床上无声的消逝……

所有冰冷的逻辑推演都在指向同一个绝望的终点:太慢了!常规手段,无论多么疯狂,都追不上畏神经元衰亡的脚步。

6O的核心处理器在极限边缘尖啸。交出“起源”给零,是剜心之痛,但至少保留了行动的自主。

而接受斜倚的“方法”?那意味着彻底将自己、连同畏的未来,都捆绑在伟达企业的意志上。

那个将斜倚代码扒光、塞满广告、刻上烙印的贪婪实体。

一旦落入其手,畏的冬眠舱会成为伟达实验室里最高级的筹码,永生研究?那只会成为股东们追求不朽剥削的工具!

但……畏正在死去!

“感觉到了吗?”

斜倚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数据屏障的尖锐,“他意识的电信号,正在像接触不良的旧线路,一段、一段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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